咸鱼科学官

【方王】夜归人

这是方士谦离开地球的第十年。


王杰希现在观测台上看着那艘离地球越来越近的飞船。十年前方士谦操控着它——深夜5号太空探测飞船——从基地升空，直到现在，留守基地的王杰希始终都在跟踪着它的信号，没有一天，没有一分一秒间断过。


飞船穿过奥尔特云，掠过柯伊伯带，再平稳地驶过小行星带。


跨越了整个银河系，整个太阳系的阻隔，再一次进入月球轨道，继而继续向地球靠近。


这是方士谦驾驶的深夜5号太空探测飞船距离王杰希最近的时刻。深邃无边的寂静夜幕下，这是每隔五年一次的，王杰希仅有的能用肉眼观测到乘载方士谦的飞船的机会。


他看着天边有规律闪烁的白色亮点。闪烁的频率熟悉到即使在睡梦中，王杰希也能用手指敲打出节奏。接着他举起早就准备好的相机，对准天空按下了快门。


十分钟后，亮点消失在夜幕中。方士谦的飞船再次远离了地球，继续驶向广漠的宇宙。


这是方士谦离开地球的第十年。十年四个月零十五天，七小时五十三分。王杰希记得很清楚，就像一分一秒都刻进生命里。


能够留念的，只有五年一遇的遥远重逢，夜幕下举起相机的瞬间，和相纸上如墨的夜色，中央模糊不清的白色光点。


科技发展，军事扩张，王杰希生活的年代，环境早已经历过了不可逆转的严重破坏。人口锐减，死亡率随着战争极速增加，生育率却急剧下降。


已经有许多国家立法禁止同性交往，最大限度地保证人口的增加。在种族生存面前，人权终于不得不退让。


王杰希和方士谦的地下恋情被揭露的时候，军部上层关于如何处置二人分为两派意见。强硬派主张按军法处置立地枪决，温和派主张保留有限的精尖人才资源。


最后的决定，是命令方士谦即刻驾驶深夜5号太空探索飞船出征，没有军部命令严禁擅自返航降落地球基地。飞船补给及其他事项均在天王星附近的空间站基地进行。王杰希则留守地球基地，没有军部命令严禁擅自出航，严禁与方的飞船取得联系。


于是方士谦便开始了他漫长的宇宙之旅。只是在既定航线的设置范围中，每五年一次，能行驶到距离地球很近很近的上空。


方士谦离开地球的第十年，这是他和王杰希唯二的两次最近距离的重逢。


许久未曾驾驶过飞船的，曾经联盟中最优秀的驾驶员之一的王杰希，在漫长的留守地球基地的日子里，已经无法想象方士谦航行时的样子和状态了。


这十年间，军部对他的处罚从未停止。注射药物，激素，强迫他与一个陌生女性结婚并强迫生育。


王杰希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他知道方士谦要忍受的惩罚比他更多。


漫无边际的宇宙，黑暗和寂静，以及隐藏在这些背后的随时可能出现的致命危险。


但他们都拼命地活着。他们生存，不是怕死，而是拼一口气，想要见证一个时代的改变。


方士谦离开地球的第二十一年，世界格局发生巨变。人权重新被提上政治家的台面。经过漫长的斗争，妥协，再斗争，再妥协之后，关于人权的法案终于重新出现在公众的视野。


为新政权舆论造势，公开平反是很好的方案之一。军部迫于政治压迫，向媒体宣布召回曾经作为暗部处罚而派出的五艘飞船。


而这些年始终被困基地不曾离开的王杰希知道，五艘飞船中，有三艘早已在几年前坠毁，如今还剩两艘，有一艘正在天王星空间站进行补给，还有一艘在两个月前与基地失联。


失联的飞船是深夜5号。


也不是全部意义上的失联。飞船AI系统仍然运行良好，只是两个月前，基地最后一次收到方士谦人工发出的信号，之后便只有飞船系统定时发回的坐标报告。


基地试图联络方士谦本人，而做出回应的只有AI系统。


半年后，一艘飞船顺利返航降落地球。王杰希参加了那次盛大的迎接仪式。他不是主角，只是默默站在人群中，看着台上那对久别重逢的恋人用力相拥。


四年后，由AI代为操控的深夜5号太空探索飞船顺利返航降落地球。


这是方士谦离开地球的第二十五年。


已经隐隐有了白发的王杰希穿着整洁的军礼服现在人群的最后面看着机身斑驳破旧的飞船和紧闭的舱门。


他的儿子早已成人，此刻正站在他身后。


王杰希紧贴胸口的暗袋里有五张模糊不清的照片，这是他和方士谦全部的久别重逢。


方士谦离开地球的第二十五年，方士谦与地球失联的第五年，方士谦的飞船回归地球的第一天。


早已被气压挤压得严重扭曲变形的舱门被人从外面费力撬开。飞船的载人舱也早已严重变形。没人知道这二十五年里，这艘飞船经历过多少次死里逃生。


舱门被撬开的一瞬间，王杰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