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科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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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王】提剑(九)

这次确实是正文。确实是好好更新。不是伪。

特别O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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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杰是在六月初夏回到微草的。他瘦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头上隐隐能见白发,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也能见到加深的皱纹。

 

王杰希心知他在帝都这几个月的殚精竭虑,但见他本人却比之前更意气风发了。比起曾经的师长模样,此时的林杰反而多添了几分踌躇满志的少年气。

 

师徒二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大计在望的标志。

 

关于王杰希出山称帝之前的计划,林杰并未向方士谦说起。并且他知道,他不说,王杰希也不会说。

 

这已经不再是初上安山的那个懵懂少年了。又或者他从未是一个懵懂的少年。王杰希如同一把未曾出鞘的利剑,多年的沉寂并不能掩饰他自身的锋芒。

 

林杰欣慰,并觉得偿所愿。

 

他回到微草,看到的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新人训练有素,到处井井有条。林杰并未开口夸赞王杰希和方士谦,只说了两个字:“值了。”

 

第二日,方士谦没有在讲堂看到袁柏清。后听王杰希说起,才知道林杰一早派了邓复升领着袁柏清和刘小别先行出山去了江北。

 

江北魏氏一族算是旧战未被牵连的几支前朝遗脉之一。郡王魏琛表面不问政事,只懂花天酒地寻欢作乐,近年来也暗中发展了不少府兵。一年前,他曾传密信与林杰,这一年来他们一直在等王杰希还朝。此次林杰先派邓复升三人与他府汇合,一是正式通报,再也探探虚实。

 

他将这计划说与王杰希听时,王杰希表面如常,心下却有多感慨。来微草后,他偶尔也听林杰讲起过从前的旧事,知道林杰与魏琛多年好友,也曾同生共死。如今在江山大业面前,也多了如此繁复的筹谋。王杰希想,他们即是如此,更何况我与微草众人呢。

 

方士谦听王杰希说完林杰的打算,心下有些不舒服。他直言直语道:“你们的这番部署,就算早些让我知道也无妨,何必相瞒。”

 

王杰希看着他:“并不是有意瞒你,只是这其中有许多的事,一言半语也说不清。”

 

“是吗?”方士谦瞥着眼瞅他,“比如呢?”

 

王杰希并未答话。他将视线移向别处,看远处氤氲的安山和初夏的骄阳。

 

许久之后,他说:“比如关于我的旧事。”

 

这算个借口,也不全然是。关于林杰的计划,王杰希也只向方士谦说与了极少的一部分。他们当然是有意相瞒,在他们师徒二人,连同帝都的叶修喻文州等人一同定下这个计划的那一刻起,他们就知道自己身上注定背负更多的怨念和血泪。

 

但总要有人去做。这是林杰辞别叶修时,最后说的话。

 

王杰希压下这件事,如同压下自己这几年隐忍下来的身为一名皇子的血海深仇。

 

而方士谦听了他的话,也很给面子。不知是真不打算计较,还是聪明地顺水推舟。他只说:“确实,你这几年提起的,也无外乎你的一个三皇兄。”

 

王杰希笑了起来:“确实。那时还在宫里,大哥是太子,平日很忙,总不见人,父皇待他也最严厉,三哥喜欢热闹,也爱玩乐,最不喜欢规矩拘着,总待我到处转着玩儿一玩儿。”

 

方士谦见他谈性渐起,便顺着他的话问下去:“那你二哥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啊……”王杰希放轻了声音,似乎陷入遥远的回忆。他眯起眼睛,继而慢慢道,“我从未见过像他一样活得隆重典雅的人。”

 

后楚二皇子,年十九,病殁,谥号瑾。身为当朝子民,方士谦对于王杰希二皇兄的印象只有这些,并不比别人更多。只是偶尔听叶修提起只言片语,寥寥几个词或片段,多是赞赏。

 

此时王杰希嘴角轻扬,带着浅笑。他的目光变得柔缓和深情,整个人都褪下了平日冷肃严禁的隔层。六月艳阳如雨,透过茂密的树荫星星点点洒落下来,带着温和的灼意。

 

方士谦听他轻轻道:“父皇本来是想立他为太子的。”

 

王杰希扭过头,看向方士谦:“说是病殁,其实二哥是服毒自尽的。”

 

他说得平平淡淡,方士谦却暗自吸了一口凉气。这是王杰希第一次向别人讲起二皇兄,也是第一次向别人讲起这段封尘于宫墙内的密事。方士谦总觉得再听下去有些不妥,像是有一道白光在他脑海中愈发刺眼起来,他直觉若顺着那光走下去,总会碰到断壁悬崖。

 

但他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

 

王杰希直视他的眼睛,目光坦荡得有些尖锐。他继续平平淡淡地说:“为情所困,爱上不能爱的人,又不愿向父皇妥协。父皇私下赐毒酒给他的爱人,他知道后,也跟着殉情了。”

 

“皇室丑事,不好外露,只能说病殁。”

 

那是王杰希还小,不懂太多政事,平日有三哥护着,又常和宫外的喻文州黄少天一处玩耍,又有叶修张佳乐护航,并未得见太多残酷风霜。二皇兄的死,是他第一次窥见宫墙之内,隐藏在威仪和荣耀背后的血腥和阴霾。

 

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起,甚至这次和方士谦也不打算说。那天深夜,他一个人莫名失眠,只觉得心慌,便背着宫人偷偷跑了出去,溜进了二皇兄的寝宫。当时只有一轮明月为他照亮,只有那么影影绰绰的一小段路,前后都是黑暗。

 

悄悄摸到寝宫门口,里面的灯烛尚未熄灭。王杰希轻轻推开门,便见二皇兄一人背门而坐,面前是一方矮几。

 

王杰希心知二皇兄虽没回头,但听声音便知是自己。他进了屋,掩好门,走到二皇兄身边坐下来,正好看见他手中正端着一盏清酒欲饮,此刻又放回到桌上。

 

那天夜里,整个楚宫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微风吹来,有寥落的虫鸣。王杰希后来困得不行,头枕在二皇兄的腿上,迷迷糊糊地不停重复着一句话。

 

不要走。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但又像鬼使神差般的,像梦吟般不断地喃喃。

 

半梦半醒间,王杰希微微睁了睁马上要阖上的眼睛。一片寥落寂静之中,他似乎听到二皇兄跟他说了许多话。

 

似乎在说,如果世上有一样东西,比胜利更美好,比岩石更坚固,比生命更高贵,那一定是爱情。爱情不会屈服,并且坚不可摧。

 

二皇兄的声音柔缓低沉,放轻了声音说话时有种催眠的魔力。王杰希感觉到二皇兄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额发,在一片朦胧之中,那向来优雅醇厚的声音显得有些决绝。

 

那是的王杰希并未能体会这番话背后的意味。即将陷入沉眠的那一刻,他只看到寝宫里层层叠叠的高大纱幔,和着夜风轻轻浮动。暗香袭来,他懵懵懂懂地想,所谓的爱是什么呢。

 

第二天他醒来时,睁眼只见自己躺在寝宫榻上。他唤了宫人来问,才知道二皇兄在黎明时分饮毒酒自尽了。

 

 

王杰希收敛了回忆,重新望向方士谦。他笑容淡淡,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我的事就这么多了。你呢?”他说,“你既是叶修旧友,为何我从未听他提起过你?”

 

方士谦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小门小户,你们皇亲国戚之间,提我也上不得什么台面,不奇怪。”

 

停了一会儿,他又忽然道:“你想不想听我吹笛子?”

 

此时正午已过,整个微草静悄悄的,不闻人声,只得鸟鸣。伴着花香草香,和王杰希庭院中的梨树香气,方士谦随意坐在石凳上,目光微垂,轻轻奏起一首王杰希从未听过的小曲。

 

未闻曲名。只是笛声呜咽,哀艳婉转,很不像他平时潇洒轻逸的路子。王杰希静静听着,只觉得那调子愈发凄凉,再过了几个波转,甚至变得悲怆起来。

 

一曲奏了,方士谦放下笛子,问:“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第一个约定?”

 

那是一个有着梨花微风的月夜。王杰希当然忘不了。他点点头,等方士谦继续说下去。

 

方士谦道:“你做的任何决定,都是你的事。你只记住,我是你的武器,也是你的砖石。”

 

王杰希看着他:“你也是我师兄。”

 

 

七月如流火。按照与林杰的计划,王杰希成年那日,便是他出山之时。那边邓复升早已派人来回了信,他们已在魏琛王府住下,这边一切布置妥当,只待王杰希来,便能以整个江北大营为基地,正式踏上复国之路。

 

帝都那边也来了密信。叶修和喻文州也与李轩顺利相见密谈。一切行动都在王杰希和林杰的规划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时间算得正好。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初五这日正值黄昏,王杰希刚刚回到自己的小院,正欲回屋,偶然瞥见远远的沿着小路,林杰正朝这边慢慢踱来。于是他也便不急着回屋,索性站在梨树下等林杰进来。

 

林杰一袭秋色长衣,长发端端地束起来,右手拎了一坛酒。他踏进拱门,看到正在树下静静而立的王杰希,便微扬嘴角,笑的温暖柔和。

 

王杰希是很喜欢林杰这样笑的。当年他初上安山,师从林杰,课上表现得极好的时候,林杰总会这样笑着鼓励他。此时王杰希马上成年,那几年前的事情仿佛已经过去了许久,像是消失了大半的人生。

 

“师父。”王杰希这样唤着,迎着林杰坐到老梨树下。梨花已谢,如今枝繁叶茂,就差结出新一波甜甜的果子。树下的石桌石凳比方士谦院中的精致些,也透出些质朴的拙意。

 

林杰将酒坛放在桌子上:“过两日你便成年,今天为师与你痛饮一场。”

 

王杰希浅笑着坐下:“什么酒?”

 

“知道你不喜欢你方师兄的竹叶青。我也不喜欢。那酒寡淡无趣的,有什么好喝?”林杰说着开了坛封,浓郁醇香的酒气在这夏日的黄昏倏地散开,令王杰希微不可察地眯了眯眼睛。

 

“新丰酒?”他猜到。

 

“好鼻子。”林杰将酒倒进酒盏,推了一杯给王杰希。二人举酒一饮而尽。

 

有风吹来,宽大的树冠哗哗作响。抬眼是苍郁安山,更远处是流霞漫天,王杰希知道,在他此刻看不见的地方,是他即将收复的后楚河山。此刻他竟觉得心中有一股枪意,想破空而出,这些年来,他从未像此刻一样觉得心潮澎湃。

 

明明只是和师父一起饮了酒。山还是一样的山,庭院还是一样的庭院,人还是一样的人。但他却知道,过了今日,天下将是不一样的天下。

 

林杰眯起眼睛,悠然看着远山和晚霞,突然慢慢道:“意气相逢为君饮啊……”

 

王杰希扭过头去看他。林杰只兀自看向远方,像是回想着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想。他一身秋色长衫像是要隐藏在愈浓的晚霞中,连边缘轮廓都模糊了。

 

“师父。”王杰希轻轻道,“你放心。”

 

林杰笑看着他:“路就在那里,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今后的路,你只管走下去,士谦他们都会陪你。”

 

王杰希点头:“我知道,只是……”

 

“别担心。”林杰轻轻打断他,“早晚有人会明白。就算不明白,又能怎样呢?”

 

千古功过都无人凭说,帝王之路上势必无人与之拍栏而歌。

 

林杰又饮了一盏酒,脸上泛了些红。他看着王杰希,扬声道:“能为陛下尽力,臣万死不辞。”

 

林杰提前承认了王杰希的帝王身份,如同他知道王杰希定当举剑称帝一样。他深知明日就是战场,天下之战,他不能在前线幸存,而此时此刻,他只觉得骄傲。

 

“我没有辜负先帝遗愿,此生无憾。”言罢,他站起身来,向王杰希浅浅地行了个君臣之礼,便转身离开了。

 

王杰希一个人静静坐在这漫天漫地绚烂的晚霞之中,空气中到处是新丰美酒的醇香,浓郁醉人,冲淡了些许离别的伤情。

 

 

第二日正是七月初六,王杰希成年,正式出山。这天清晨,天色微亮,他一身水色衣衫,长发整齐束起,一身便于赶路的装扮。方士谦一身玄色衣衫,装扮如他。两人带了轻便的行李和盘缠,方士谦腰间配着一把长剑。

 

按照先前的计划,是方士谦陪同王杰希先去江北,两个人便于行进,又不易被人察觉,更安全些。其余的几个人,待他们出发后半个月再做策应继续汇合。

 

王杰希和方士谦沿着微草的石阶慢慢走着,路过白石池塘,踏过小桥,一路上有晨露微光,最后,他们来到微草的第一个庭院中。

 

那边林杰一身白色长衫,背手而立,挺拔地站着。见王杰希他们过来,也未迎上前,只微笑着看着王杰希,等他走过去。

 

那一个恍惚间,王杰希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几年前,那日他初来微草,林杰也是这样笑看着他。

 

王杰希上前道:“师父。”

 

林杰抬起右手打断他:“出了这道门,你便是君,我便是臣。路怎么走,你心里清楚,为师只能送你到这里。”

 

王杰希轻轻道:“是,师父。”

 

他和方士谦一起,向林杰行了最后一个师徒之间的大礼。而后他站起身,郑重地看着林杰道:“保重。”

 

这是他能留给林杰最后的祝愿。即使他二人对未来都心知肚明。

 

林杰点点头。这一次他没有向王杰希再行君臣大礼。他只是送他二人绕过巨石,来到微草那破旧的矮门前。

 

“跨过这门,就不要回头了。”林杰说着,伸出手去,轻轻推开了矮门。

 

蜿蜒而下的石阶看不到尽头。王杰希一脚跨出木槛,方士谦跟在后面也垮了出去。

 

林杰看着他们,最后说道:“再会。”

 

王杰希听到他的声音,冷静沉稳,仿佛金属,仿佛冷刃长剑。后来他在那些明知有去无回的,向他立下军令状,率领敢死队杀向战场的将领口中也听到过完全一样的声音,斩断了一切没有古人没有来者的路,如旗帜般凛然而立。

 

 

御书房内,被当朝皇帝秘密传见的李轩,此刻半跪在地,行了礼,而后沉声说道:“臣有密事相奏。”

 

“安山微草,养虎为患,望陛下派人肃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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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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