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科学官

高科技始终不会玩儿。
Lofter以外不要转。
站内也禁止转载。

【方王】提剑(十八)

######


周部大军挺进中原,是半个月后的事。新帝急调三万大军赴中原支援。待到周泽楷率领近六万的军队到达战场附近时,等着他们的是性残暴、好征战的蛮夷八万兵马。

暗杀王杰希的任务失败,新帝震怒,责令清肃江北魏王府上下千百余人。然而自王杰希正式以后楚帝王身份出现之后,江北民心所向,一时拿魏王府无法。后来李轩思索前后,又经多方耳目打探,得知叛变之人为高英杰,便又向新帝进言,依然以暗杀为主,挟乔一帆为人质,逼迫现在已经成功接近王杰希的高英杰不得不听令行事。

京城那边李轩还在暗自筹谋,王杰希在魏王府却还焦急地等着周泽楷部的音讯。此次中原一战,既是出师还朝的第一战,也是攻占这块战略位置意义非凡的地域的重要一战。周泽楷虽天资过人,行军打仗却终究还是新人,没有太多实战经验。王杰希虽表面交与他绝对信任,在心中却还是极尽忧虑的。

决战前夜,六万大军在营地驻扎。周泽楷的将军帐内灯火通明,明日一战的几位前先将领集聚帐中,听江波涛讲着最后的部署。

“那边下的战帖,时间是在黄昏之前。但毕竟那边的将领士兵皆是蛮人,不能指望他们真的依据咱们楚人想的来,所以明天天一亮便要全军戒备,以备后患。”

江波涛在沙盘前神情严肃地嘱咐着。周泽楷站在地图前,依旧皱眉凝视着地形思索。他依旧穿着银色战甲,如云的黑发散落而下,并未束起,与他平时一丝不苟梳着发髻的样子不甚相同。

“明日一战,我负责从中路突袭,杜明东路,吴启西路,明华哥负责后方支援,泊远率近卫兵互周将军安全。”江波涛继续道,“敌军虽比我们多两万余人,但这一战,我们不胜也得胜。”

“我们都明白。”方明华道,“虽然陛下并未曾给我们太多施压,但我们也都知道这一战的意义。明日必定是一场苦战,只愿我们能心愿得偿。”

江波涛点头:“一定会的。”

面对敌我力量的悬殊,这些年轻的将士首领们心中总有忐忑与不安。帐内一时安静下来,气氛很是沉重。吴启实在忍耐不过,想了想,决定向杜明打趣道:“明天肯定是会胜的,你们我不知道,但是杜明还等着回京城去见他的唐柔姑娘呢。”

吕泊远也跟着来了兴致:“你还没放弃呢?那唐柔姑娘据说现在早就名动京城了,多少人一掷千金都未见得能见上她一面,你怎么还不知道自己的斤两呢?”

听了这话,杜明很有些不高兴:“我早就说过了,我和她是互相思念,你们懂不懂,什么叫互相,就是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

方明华正巧站在杜明身边,听了他这话,转过身去拍了拍他的肩,笑容里带着些许同情:“我一直想说,总觉得不太合适,如今还是决定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嘱咐你几句——明啊,感情这种事呢,自己这边一头热,整天白日梦,是不能成功的。作为一个男人,最重要的是要有自知之明,你总会找到自己的幸福的,又何必总想着唐柔姑娘呢?”

杜明急了:“你们就是嫉妒!她以前还给我写过信的!她如果不喜欢我,又为什么要给我写信?”

“那信在哪儿呢?”

“信——信我一直收着呢!为什么要给你们这些人看!你们也不懂欣赏!”

“唉,胡思乱想真的是病,不知道微草那方谋士能不能治。”吴启的表情可以说是非常的怜悯了,“等打完了这一仗,让他好好给你看看吧。”

杜明脸涨得通红,又气又恼,转而向江波涛求助:“那日在轮回,唐柔托人给我带信来,波涛哥你是看到的呀!”

江波涛看着杜明带着点恳求的眼神,温和地笑了笑,接着摇了摇头:“你记错了,我并不知道这件事呀。”

杜明懒得和江波涛辩解,又看向周泽楷:“将军!你说句公道话!唐柔是不是喜欢我!”

周泽楷的脸在灯下显得柔缓许多。他轻轻蹙眉,沉默良久,终于还是道:“嗯……我也不知道。”

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杜明再无话可说,众人大笑过后,气氛总算舒缓不少。江波涛看时间已经不早,便叫人都散去,好好休息。吴启揽着杜明的肩走出帐去,一路还在说着:“唉你别急呀,大家也都是好心,跟你说说实话嘛,你看唐柔……”


残月当空。多数将士已经睡去了,尚未入睡的一些人坐在篝火前,盯着噼啪燃烧的柴火想着各自的心事。吴启和杜明一道朝自己的营帐走着,突然抬头瞥见漫天繁星,银色的清光沉默地笼罩着这破碎的山河。一路聒噪的吴启突然安静下来。他拍了拍杜明的肩膀:“哎,你和唐柔,是真的相熟吗?”

杜明对他的怨恨劲儿还没过,此时听了他的话,想也不想便瞪了他一眼:“当然——她弹得一手好筝,其实她琵琶也弹得极好,还教过我呢。”

“那你现在还会弹吗?”吴启问,“当初还在轮回时,我只知道你有一把琵琶,却从未见你弹过,还以为你只是拿来装模作样的呢。”

杜明点点头:“当然会了。唐柔教过我的东西,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吴启看着他认真的神情,丝毫没有玩笑的意味。于是他也慢慢敛起了自己的笑脸,默默走了一段路,又道:“那——你要不要弹一首来听?”

杜明奇怪地看着他:“干嘛突然这样说?你今天倒是很奇怪。”

“明天就要打仗了嘛。”吴启抬起头,冲他笑道,眼神里有些复杂的情绪,又被掩饰下去,“实不相瞒,第一次上战场,有点紧张,想让你帮着转移一下注意力。”

杜明笑了起来:“早说不就得了。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唉,不知道唐柔在京城过得怎么样了。”

“三句话离不开唐柔。人家在京城吃香的喝辣的,没准早把你忘了,咱们明天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你心里倒全是她。”

两人又恢复了嬉笑玩闹,一处回了营帐。吴启并未着急进去,只在外面篝火旁等着。杜明进了帐中,找出一直随身带着的一把琵琶,又走了出来。

“想听什么啊你?”杜明盘腿坐在篝火前,随意调了两下弦。久未弹琴,有些生疏,他活动着手指,看着吴启。

吴启坐在他对面,盯着篝火有点出神:“随便啊,弹你最擅长的就行了。我不挑。”

杜明一身甲胄,抱着琵琶想了想,终于将手抚上了琴,弹出了第一个音。

月色清冷,星光沉寂。偌大的军营里,众人都安静地睡着,一片寥落中,只闻几声虫鸣,外加篝火无人照看,慢慢湮灭的声音。

不知是杜明的琴艺生疏,还是曲中的感情本就如此。那琵琶弦乐如泣如诉,时断时续,音调涩而婉转,听着让人心生苍凉。

后来杜明的手指渐渐适应了琴弦,琵琶声也渐渐流动起来。声音清越,飘着营地上空,调子也愈发雄浑起来,带着些悲怆的意味。

吴启眯起眼睛,终于从那琵琶声中辨认出杜明弹奏的曲调。那是一首战歌,在他小时候,曾听父亲在上战场的前一夜唱起过。只是那时太还很小,并不明白词中的意味,也并不觉得这歌有多么的动人。

后来父亲战死沙场,再无人为他唱起这首歌。

琵琶声依旧响在军营上空。后来也不知最先是从哪个营帐里传来了歌声,后来慢慢地,这歌声在整个营地里响成一片。

和着杜明的琴声,数万的战士,在这失去的家园之上,就着凄清的月色,低低地吟唱着曾经的故土的歌。

交河水东流,征战无时歇。斗酒皆楚歌,歌罢泪成血。

歌声沉沉地,撼动了沉睡的大地。


一曲终了,杜明没再继续弹下去。歌声也渐渐地隐没下去。篝火前的两个人沉默地坐着,直到周围又完全安静下来,再次响起虫鸣。

“其实,我并不想来打仗。”后来,杜明低声说着,声音小到只有吴启勉强才能听到,“后楚也好,新帝也好,什么样的朝代,什么样的河山,这些我并不在乎。只要最后我和唐柔能在一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吴启看着他,隔着火焰,杜明的眼睛藏在阴影里,看得并不真切。

“我知道。”吴启道,“谁不想过安稳的日子,哪怕苟且偷生——但这些事,也只有我们去做了。”

“为什么是我?”杜明抬起头,第一次,吴启看到他眼中的不满,“为什么是我上战场?我不想死,我还要再见到唐柔——吴启,我跟你说,哪怕杀头也好,明天如果我们败了,我做逃兵,也要去见唐柔。我不在乎当叛徒,只要最后能活下来,就算不让我当后楚人,也可以。”

吴启并未答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杜明,慢慢皱起了眉头。


第二日到了约定的战时,两军战场相见。周泽楷戴着獠牙面具,骑马立于大军之前,看着对面浩浩荡荡的新帝大军,多魁梧蛮夷之人,武器也比这边更锋利。他勒转马头,转身面对着这些第一次跟随自己走上战场的战士们,身后是黄沙漠漠。周泽楷抬起头,看到了军前竖立着的后楚的战旗。

战旗的顶端别着一只芍药。半个月的行军,早已不是极盛的花姿。但那芍药依然骄傲地艳丽着,是这黄沙漫天的沙场中唯一的一抹红。

周泽楷拔剑出鞘,透过鬼面,大声喊道:“为了故土,此战必胜!”

年轻的将军平日沉默寡言,从不大声说话。此时却是拼了性命般地怒吼,声音透过烈日与尘土传进每一个战士耳中。

几万的战士跟着怒吼,接着便义无反顾地朝着战场冲去。


新帝大军战力极强,杀起来手段既狠又猛。本就有近三万兵力的悬殊,这边又都多是新人,一时间后楚军便被打致下风,损伤几乎过半。江波涛中线突围十分困难,传话给周泽楷,是否要暂时撤退等待支援。周泽楷并未多言,面目仍被阎罗面具盖着,不辩情绪。最终,他依旧未听江波涛劝言,只拔出长剑,率先冲入敌营。

负责护卫周泽楷安全的吕泊远见状,记得只拍大腿,别无他法,只好带兵随着周泽楷一并冲向战场。

周将军亲自上阵杀敌,后楚军士气大振,绝地反攻。虽然很有成效,但毕竟敌我悬殊太大,很快便伤亡过半。而敌军还有大半兵力。杜明的东线压力相对较小,突袭成功后,看西线吴启那边依然苦战,方明华已经前去支援。江波涛的中路战况最惨烈。杜明狠狠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我这边完事活下来了,怎么还没完啊!”

说罢便驱马前去中线支援。江波涛被数十人围攻,多为重钝武器,已经被打落下马。杜明艰难地冲了过去,挥剑砍出一条血路,冲破江波涛的包围,侧身伸出手,大声道:“快上来!”

江波涛当即拉住他的手,翻身上马。两人同骑一匹马继续突围,眼见敌我双方的兵力逐渐都被渐渐消耗。周泽楷上阵亲自指挥,后楚军渐渐开始组织反击,中路这边也暂时松了口气。

吕泊远带着原本属于周泽楷的近卫兵队也杀红了眼,直接朝着江波涛他们这边支援而来。杜明见中路这边情势渐缓,刚松了口气,却又突然瞥见后方一队敌军从侧面突袭,直攻后楚本营。他看了看现下的情势,当即便翻身下马。

江波涛一人在马上,看他挥剑砍出一条路朝后方冲去,急的大喊:“杜明!你赶紧回来!你自己要去哪儿!”

杜明的头盔早已丢在战场不知道哪个角落,他脸上沾着血,双手一挥又砍到一个敌军,继续朝战场边缘冲去。

“战旗不能倒!”他大喊着,并未回头,只是继续挥砍着长剑朝前冲着,飞溅的鲜血染红了战甲,“后楚的战旗,决不能倒!”


硝烟漫漫,终于在黄昏时刻,兵戈相见之声彻底停了下来。

这一战,周泽楷大军惨胜——虽是胜了,存活下来的将士不足万人。本是黄沙漫天,如今血流成河,土地也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横尸遍野,周泽楷在这惨烈的战场上慢慢走着,依旧带着鬼面,到最后也没有摘下来。

江波涛跟在他身后,沉默地看着属于他们的第一场胜利之战。昨夜唱着战歌的战士们,如今长眠于此,无法安息。吴启右肩重伤,还是被副官扶着赶了过来,一见到江波涛便着急问道:“你们看见杜明了吗!”

江波涛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并未说话。周泽楷走到一边,默默地走远了。

吴启见状,有些担心。他想起杜明昨夜说过的话,赶忙又道:“你们找到杜明了吗,他一定是受伤了,我知道他这人平时有些怂,但绝不会当逃兵的!”

江波涛摇摇头,打断他的话。吴启焦急地看着他,生怕杜明真的跑了,到时候一定会被军法处置,直接杀头的。

然而江波涛只是抬手指了指远处。吴启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在战场腹地,后楚的战旗仍然屹立在那里,旗上染血,布满沙尘,但依然没有倒,依然屹立在那里。

杜明站在战旗下,双手紧紧握着旗杆。他的双脚狠狠地扎在土里,腹背皆致命伤,背上插着数箭,贯穿前胸。他始终没有倒下,就这样紧紧地护着后楚的战旗,一直站到了最后。

平时是个心里只想着儿女情长的慵懦的人。而此刻残阳如血,他站在沙场之上,双目圆瞪,嘴大张着,像是在怒吼着什么,有种拼了命的狠厉。

江波涛说:“我去试了,想替他把眼合上。但是合不上——他的眼睛就那么一直睁着,手也掰不开,脚也挪不动,就那样一直站着。”

黄昏降临,血光漫天,哀鸿遍野。后楚的战旗下躺着无数敌军的残躯,顶端的那只芍药依然骄傲地艳丽着,和红色的天光融为一体。

#######

待续

评论(31)

热度(260)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