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科学官

【方王】镜花水月

灵感源于日本如月车站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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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六日，晚。

王杰希下班回家。这是他大学毕业，进入一家大型公司实习的第一个月。公司对新人的要求很严，经常将一些琐碎繁重的工作交给王杰希处理，常常拖到晚上十一点才下班。他走到站台，车站的挂钟正好显示十一点半。

低头看着书，王杰希并没注意时间过了多久。站台上只有他和另外一个晚归的乘客，两人隔了很远。夜幕深沉，已经有了深秋的凉意，站台外的街道上也鲜有行人。一切都很安静。

车是什么时候进站的，王杰希并不清楚。银白的车身静静地滑进车站，甚至没有带起一丝夜风。车门悄无声息地打开，王杰希这才抬起头，并未多想，跨进了车里。

宽敞的车厢里只有寥寥几个乘客，赶上这趟末班车的疲惫的人们，大多都在睡着。斜靠在椅背上，睡得扭曲而安稳。王杰希挑了一整排没人的座位坐下来，继续看着书。《魍魉之匣》，美丽的少女沐浴月光，在波光粼粼的死寂湖面跳着致命的舞蹈。

平时七八分钟就会停站一次的列车，这次不知为何，开了很久都不见停止，久到王杰希放下了书，发现了异样，皱着眉打量起四周。车厢灯光惨白冰冷，几个乘客还在睡着，车窗外是深沉的夜色飞快地掠过，偶尔还有金色的灯光，到了后来，连隐约几盏路灯的光芒也不见了，仿佛列车开进了完全的黑暗之中。

没有声音，也没有光。仿佛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时空，只有王杰希一个人意识到了不一样。他收好了书，站起来，决定朝车头的驾驶室走过去看看。

刚迈出了一步。事实上，甚至连质疑的第一步都没有完全跨出去，列车停下了。依然是安静地滑进车站，没有带起一丝夜风。车厢门在王杰希面前悄无声息地打开，深秋的冷风与凉爽的空气瞬间灌进闷热的车厢，王杰希整个人精神了不少。他想了想，抬脚跨出了车厢。

是个空无一人的站台，只有一排相隔很远的站台灯闪着昏暗的黄光。四下一片寂静，只有寥落虫鸣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隔着一段如梦似幻的距离。王杰希走到站牌前，抬头向上看，车站介绍和时刻表之类的信息都被风蚀腐化了，只有站名勉强能看清。王杰希辨认出来，是镜水站。

从没有听说过B市有这样一站。王杰希掏出手机，调出定位，显示无法连接网络。他想了想，给室友邓复升拨了一个电话，电话也无法接通。

到了后来，索性连信号都没有了。王杰希看着没有网络没有信号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十二点整。已经是新的一天。他收起手机，扯松了领带，沿着站台边缘慢慢走着，思考着自己现在的处境。

站台的出口被堵死，往远处看也看不到路灯和人烟。车轨上再也没有新的列车驶来。夜风吹过，传来刺骨的凉意，顺着王杰希的脊椎一路向上爬到脖颈。他不可克制地抖了一下，目光瞥到远处的冷淡星辰和月光。

美丽的少女沐浴月光，延缓死亡。

王杰希叹了口气。

他跳下了站台，决定沿着铁轨往回走。刚走了两步，就听后面传来喊声：“哎！你这人怎么走铁轨啊！”

王杰希猛地回头，看到站台上不远处，站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那身影朝自己跑过来，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近：“你不要命了？”

是个清朗好听的男声。直到他跑出阴影，站在王杰希正对面，迎着月光，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看上去挺开朗的一个帅气的青年，和王杰希差不多大的样子。这么冷的天，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半袖T恤，牛仔裤穿得也松松垮垮的。他朝王杰希伸出手：“快点上来。”

王杰希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那只手。干燥冰冷的，在这样深秋的夜晚，他穿得确实太少了。王杰希被拉上了站台，站在他面前，陌生青年比自己略高一点，正不满地瞪着。

“你怎么来这儿的？”他问。

“我也不知道，没注意就来了。”王杰希说，“这是哪儿？”

青年指了指站牌：“不是写了吗，镜水站，不认识字吗？”

竟然还是个脾气不太好的人。

王杰希点点头：“我知道是镜水站，我从来没听说过。”

“那是你孤陋寡闻。”青年伸了个懒腰，“末班车已经错过了，今天晚上你肯定回不去了，真可怜。”

“哦。”王杰希想了想，“那你要收留我吗？”

青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收留你？多大脸啊你？我认识你是谁啊？”

王杰希坦然地伸出了右手：“那认识一下吧，我叫王杰希。”

“……哦。”青年一时没有跟上王杰希的思绪，顺着被带跑了，迷迷糊糊地伸出手跟他握了握，“我叫方士谦。”

两手交握的瞬间，远处突然传来浅浅的铃声，一波一波细碎清浅的声音，朝这边接近着。王杰希正要松手的瞬间，被方士谦用力一握，用力一扯被拽到他怀里。王杰希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方士谦在他耳边轻声说：“闭眼，别看。”

声音像是有魔力，王杰希的眼睛听话地闭上，无论怎么用力都睁不开。方士谦的怀抱和他的手一样冷，没有一点温度，但他环着自己的手臂有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像是不放心似的，方士谦抬起一只手，摁着王杰希的脑袋，让他的眼睛埋在自己的肩膀上。

方士谦的身上有种秋风般的气息，硬要说其实什么味道都没有，但闻起来却是凉爽的，有股沁人的冷冽和温柔。王杰希被这样的气息包裹着，甚至觉得有点想睡。

铃铛声越来越近，到了后来，仿佛有许多人举着铃铛在耳边拼命摇晃一样，原本清浅的声音变得嘈杂刺耳。听着这样的声音，王杰希也变得不耐烦起来，身体微微动了动，却被方士谦更紧地搂住。

“别动。”方士谦的声音透过嘈杂的铃声，清晰无比地传进王杰希的耳中，依然是很轻的语调，“相信我，别动。”

铃声越来越刺耳，在王杰希的脑袋里炸成一片。他被这恼人的声音侵袭着，浑身着了魔一样不可自制地颤抖着，却听了方士谦的话，一动也没有动。

而方士谦像是能够体察王杰希此时的困扰一般，更紧地搂住了他，另一只手依然放在他脑后，将他的头摁在自己的肩膀上。他在王杰希耳边轻轻地说：“王杰希——你叫王杰希对吧？很快就好了，别着急。”

铃声始终恼人地响着，王杰希被这噪音包裹着，周围的一切都感觉不到，只觉得体温越升越高，越来越燥热。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微不可闻的鼓声，有节奏地轻轻敲着，沉稳厚重的声音慢慢传来，王杰希的颤抖随着鼓声慢慢地止住了。

鼓声越来越近，依然极有韵律地响着。铃声渐渐平复了下来，不再刺耳，又变回了原来清浅悦耳的声调。王杰希的体温也降低到正常的温度，烦躁的心情也随着鼓声渐渐平复下来。

方士谦搂着他的手臂也慢慢放松下来。直到鼓声变得越来越清晰，铃声变得越来越浅，他才说：“现在你可以睁眼了。”

王杰希睁开眼，站台已经消失了。方士谦还拽着他的胳膊，两个人甚至不是站在地面上——脚下是沐浴银辉的樱花长河，一直通到远处深蓝色的夜幕之下。月亮从未像现在这般巨大皎洁，银轮垂落天际，环形的伤疤优雅地绽放。

方士谦也不再是T恤牛仔的松垮样子。他一袭青色长衫，云彩一样的质地，无风自动。他看着王杰希明显反应不过来的表情，有些得意洋洋地笑了一下：“傻了吧？刚才要不是有我，你就被带到那边去啦。”

王杰希炸了眨眼：“你真不是人。”

方士谦噎了一下：“我竟不知道你这是在夸我还是骂我。”

他拉起王杰希的手，和着不知何时变得温柔的夜风，沿着这条漫长而宽阔的樱花长河，朝着月亮飞去。王杰希还穿着上班的西装，空着的一直手里还提着文件包，就这样被方士谦拉着，在这无边的月色之下，乘风而醉。

美丽的少女沐浴月光，迎接着死神。

王杰希看着方士谦的侧脸。月光之下有种接近透明的苍白。他的身上带着如秋风般的气息，之前如是，现在亦然。王杰希突然问：“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方士谦转过身，看着王杰希。他们停止了继续向前的飞行。方士谦说：“可是我们之间，隔着生死的啊，你傻了吗？”

他身后是巨大的圆月，明亮冰冷，美丽无情。方士谦的青色长衣染上这清冷的银辉，眼睛里也是。王杰希叹了口气：“是啊，我知道的。”

他扯了扯方士谦的手：“那就送我回去吧。”

方士谦看了一会儿王杰希。就着月光，王杰希的眼睛有种钻石般的光彩，冷静夺目，绚丽自持。他想了想，指了指王杰希的身后：“你看那边。”

王杰希转过身，方士谦站在他身边，依然拽着他的手。两个人看着天边，深沉的夜色之下，银色的星辰漫天，银色长河优雅流过，一头麒麟拉着金色的羽车飞过河岸，再后面是一整队的仙乐伴唱。缥缈的歌声和着大片白色的云衣穿过月亮，继续缓缓前行。方士谦在王杰希身旁轻轻说：“今晚的这一切，你不会忘吧？”

王杰希摇摇头：“我不可能会忘。”

方士谦笑了：“真好——这可是你说的，敢忘了我就吓死你。”

巨大的明月缓缓下降。星辰的光芒慢慢隐退。方士谦拉着王杰希重新回到地面上，镜水站台静静地立在原来的位置。时间回归原点，破晓的晨光冒出了头。

方士谦又变成了最初的样子，松松垮垮的白T恤和牛仔裤，只是外面还大敞着披着那件青色的长衫。他捏了捏王杰希的手心：“趁现在，快睡吧。”

他把王杰希放在站台座椅上安顿好，王杰希已经睡着了。方士谦打量了他一会儿，脱下青衫盖在他身上，接着便转身离开了。

太阳终于升起，白光渐渐刺眼。王杰希被这阳光弄醒，坐直身子揉了揉眼睛。他做了一场很好的梦，梦里有个脾气很差的神仙，看到了很美的景色。

终于睁开了眼睛。青衫滑落到脚边，随着阳光一起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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