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科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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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天/穆王】遗忘之境

圣斗士冥王十二宫篇 黄金圣斗士穆x王杰希

相信我的制冷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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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睁开眼的瞬间,便觉察出了异样。

前一天晚上,他刚刚率队开完备战轮回的战术会议。散会后,他一个人在资料室又重新查漏补缺了一遍。回到宿舍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入睡前他看了眼手机,凌晨两点半。

微草的队服就脱在枕头旁边。白天训练结束后被柳非刘小别他们玩闹着躲不过,被喷了一胳膊的香水,是青草合着栀子花的香气。王杰希一介直男加宅男,对这些东西甚少研究,但凭借直觉却总能精准估算出档次价格,在电竞圈也是小有名气的。

并不是什么十分高档的香水,混合着工业原料隐隐刺鼻的味道,王杰希翻了个身,头顶着堆在床头的一摞书的书脊,闻着纸质陈旧的香气,终于沉沉睡去。


天色刚亮,隐隐带着雾气。王杰希敏锐地察觉出异样,迅猛安静地坐了起来。他宿舍的床单是深海蓝,前一天刚洗晒过,还带着阳光的气味。但现在,他的身下是整块的石板,只铺了薄薄一层布单。
趁着昏暗的光线四下打量,屋内影影绰绰看得不似真切。而就在这时,太阳柔和的金光终于缓缓而至,王杰希眯起了眼睛。

是个无比巨大的,巨人的房间。衣柜,书桌,石床,桌上的花瓶,瓶中的玫瑰,枕边和桌上的书,都显得无比巨大。王杰希这时才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正是巨人的石床,一眼看不到边缘的,盖着如海洋一般轻柔的薄被。

当门外发出轻响,房间的主人走进来时,王杰希才意识到,并不是世界变大了,而是自己变小了。

推门而入的人王杰希再熟悉不过,以至于看到对方的第一眼,他不是惊讶,而是轻笑出声。

小时候看过无数遍的漫画,做了无数个英雄白梦,打游戏选择英雄,技能操作都烂熟于心的角色,怎么可能会忘。

王杰希看着那张精致的脸,理智而清醒地为自己目前的处境下了准确的判断。

是在做梦,梦到自己穿越进圣域,遇到了白羊座的黄金圣斗士。

明天还有对轮回的比赛,他想。闹钟可能快要响了,早饭过后,他还要再趁着上午的训练开始之前,再向队员们巩固一下团队战术的配合。

于是他拉上如海洋般巨大柔软的被单,重新躺回冰冷坚硬的石床上,心安理得地闭上眼。


再唤醒他的是来自脸颊的轻柔触碰。冰凉的指尖贴上他的左脸,轻轻地碰了碰。等他再次睁开眼时,终于意识到这一切并非是一场梦。

石床是真实的,白羊宫的卧室是真实的,眼前的人也是真实的。

王杰希认命地站起来,自己的整个高度只有对面人的一只手掌那么长。

美丽的青年眯起紫色的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小人,轻轻问:“你是谁?”

王杰希看着他如神话般精致的面容,叹了口气,回答道:“我是,魔法师。”

他的表情严肃无比,正直无比,看着比自己高出几十倍的战士,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

青年打量了一下他睡觉时穿着的黑色平角裤,白色T恤衫,和一头之前因为拍广告染成棕色,睡觉弄乱了的短发,沉默一秒,微笑起来。

他冲王杰希伸出右手的食指,光滑修长。王杰希伸出右手,握了握他的指尖。

“你好,魔法师。”他说,“我叫穆。”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金色的暖光透过窗口白色的薄纱洒落满地,王杰希眯起眼,看着对面的战士温婉长发染上流火,空气中飘着真正的栀子花香。


王杰希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如果自己是穿越到了漫画的设定中,那么穿越回去的基本条件,在于帮助主角完成主要情节任务。故事的结束意味着世界的落幕。王杰希想,那么关于这场落幕,我再熟悉不过了。

此时他正坐在桌边的窗台上。穆将他拖在手心里放在阳光最充足的地方。王杰希背靠着一本希腊文的书脊,看对面这个自己无比熟悉的,确切知道他今后命运的青年,正拉开椅子坐下来,仔仔细细地为自己缝着一件小小的衣裳。

我只需要弄清楚现在的时间线,确保住自己的安全,就能顺利回去。王杰希这样想着,打了个哈欠。

真是可笑。他看着石窗内外全然陌生的风景,接着想到。我几个小时之前,竟然还在操心和轮回的比赛。

穆抬起头,朝王杰希的方向瞟了一眼,笑着问道:“在想什么?”

王杰希看着他,这个无数次出现在自己年少时的梦里,成年后的回忆中的,虚幻飘渺,此时又切实存在的形象,慢慢道:”在想,我为什么会来这里。”

穆并未再接话。他放下针线,抖了抖刚刚做好的一件白色的小衣服,递给了窗台上的王杰希。

是一件轻巧的白色长袍,穿在王杰希的身上挺合适。谈不上多精致的手艺,在长年累月靠搏杀与流血活着的直男里也算不错的质量了。王杰希穿着袍子站了起来,穆正注视着自己。

“在想什么?”王杰希反问他。

“在想,魔法师究竟知道些什么呢?”穆轻笑出声,站了起来,收好杂物,走到衣柜前拿出一套正式些的衣服,摊开放在床上。

他如流水般的长发未挽,像一条舒缓的河流蜿蜒在挺拔的背上。王杰希坐在阳光下,看他背对着自己脱下先前随性的长衣长裤,换上那套正式的服装,又挽起了自己的长发。

将衣服拉起的瞬间,王杰希看到他后背的无数伤疤,狰狞沉默地服帖在穆平缓的呼吸上,无言地陈述着曾经发生过无数次的劫后余生。

他有些黯然。自己的回归意味着这群战士的死亡,王杰希很清楚这一点。他也沉默下去,小时候的英雄梦想,随着之后经历的现实,早已渐渐沉寂消亡,再无归路了。

将一个已经长大成人的王杰希重新送回到小时候的盛梦中,当初的热血冲动早就变成了审慎夺度。微草队长利益为上的治队决策在整个联盟都有耳闻,尤其是在兴欣夺得了第十届总冠军之后。

王杰希叹了口气,看穆换好衣服,问:“你要去哪儿?”

穆转身看他:“去拜见雅典娜。”

王杰希说:“我跟你一起去。”


他也没料到穆会如此轻易地同意他的请求。他坐在穆的肩膀,抓着他淡紫色的长发。水一样的长发有丝绸的触感,随着走动的幅度,王杰希的脸偶然能蹭到穆的耳垂。

就是这样,坐在童年英雄的肩膀上,王杰希随穆一起,从白羊宫,沿着石阶慢慢朝山顶的女神殿走去。沿途所见的风景,是曾经出现在他幻想中无数次的英雄的战场,如今只剩残垣,合着希腊的烈阳,黄土飞扬,干燥并荒凉。

巨蟹宫的战士沉睡了,水瓶宫的战士沉睡了,直到踏进双鱼宫的殿门口,一路走来,蜿蜒而上的许多辉煌宫殿都陷入历史的深渊。看着一路破败的残景,王杰希早就明白了现在的时间。终于,穆平稳的脚步停在了双鱼宫的花园前。

微风浮动过盛大的玫瑰园,王杰希被这眼前的美景震惊得屏住呼吸。他原以为,在双鱼宫的战士死去后,无人再来打理这绝好的玫瑰园。然而此时,他看到漫无边际的火红花海一直蔓延到花园尽头,每一片花瓣上都沾着晨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衰败的圣域,已经渐渐死去的圣域,在这花园中得到永恒的停驻。

穆淡淡道:“阿布罗狄拜托我,他死后继续替他照料这片玫瑰园。这些玫瑰像他本人一样,骄傲不骄矜,每天只需要在太阳升起和落下时各浇一次水就可以,能够活很久。”

他看着这些玫瑰,仿佛能看到那上面依附的历代双鱼座战士的英灵。

王杰希没有说话。他想,如果最后,你也死去了,又有谁来照料这些玫瑰呢。


站在女神殿外,穆问王杰希:“你要和我一起见她吗?”

王杰希注意到,他并没有称呼殿门那边的信仰为“女神”。

于是他摇摇头,也跟着这位战士默认了这样的暗示。

“不,我不想见她。”

穆点点头,将手掌平铺在肩头。王杰希站起来,跨到他的手掌上去。接着他被穆温暖中透着凉意的手掌轻轻裹住,放在了贴近胸口的里侧衣袋里。

一片黑暗中,王杰希只能感受到隔着衬衫传来的穆的体温。暖而温柔的,他将脸贴在上面,能听到穆平稳有力的心跳。

是栀子花的香气。王杰希终于明白,伴随着太阳升起,他闻到的真正的栀子花香,来自穆的体温。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也许是这温情脉脉的黑暗太过舒适,也许是穆的心跳让人放松。王杰希并未听到站在圣域顶端的,曾经只是个普通少女,被神谕降临为女神的指示。当他再次醒来时,穆已经结束了拜谒,刚刚穿过处女宫,继续向白羊宫走去。

感觉到王杰希醒过来,穆将他从衣袋里拿出来,又放回到肩膀上。王杰希握着穆的头发,问:“什么时候开始?”

他想问的,也许是什么时候开始往回走的,也许是什么时候开始最后的圣战,也许是什么时候能做回到属于自己世界的准备。

也许他什么都想问,又什么都不需要问。

而穆只是淡淡地回答他:“明天。”

王杰希叹了口气。这是他成年以后,印象中叹息最多的一天。成为微草队长后,他变得越来越内敛,越来越不懂得情绪的外露,也越来越沉默。

他将头靠在穆的颈间,感受着动脉里血液流动的频率,和他梦中感受到的心跳一样。

他们一路无言地顺着山路走下去,看着同样的风景,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也许也在想着同样的事。


回到白羊宫已经是中午。穆的卧室里已经提前摆好了饭菜——是圣域低等士兵照料上级的工作之一。穆将王杰希放在桌上,随手扯松了系得整整齐齐的领结,长出一口气。

王杰希两手插兜站在桌子上,并没有多余的动作。穆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桌上盘子比他身子长的一桌饭菜,笑了起来。

“我也从来没想过会有魔法师来做客。”他拉开椅子坐下来,单手撑头,好脾气地看着王杰希,“衣服可以给你做小号,餐具实在没办法,不然你将就一下吧?”

王杰希动也没动,照旧双手插兜站在那里。他瞥了眼那堆全是蛋白质和热量,战士们每天吃的,只能被称作“燃料”,不能被称作“食物”的饭菜,扭过头盯着穆的眼睛,大声说:“我不喜欢吃这个。”

话音刚落,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样任性的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彻底消失了,15岁,还是17岁,又或者是第五赛季,他彻底隐藏掉自己的打法,第一次率领微草拿下冠军的时候?

像是魔法的匣子终于被打开,那些被王杰希尘封和遗忘的,所有从属于回忆的,肆意妄为的时光,借尸还魂一样,重新回来了。

穆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他也不甘示弱地抬起头回看着穆。终于,温柔的青年笑了起来,向王杰希伸出手掌。

“来吧。”他说,“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王杰希站在他的手心上,穆将手托起来,让他能和自己平视。王杰希说:“不光是我,也给你自己做点吃的。”


他从不知道绕过白羊宫,在后面的院子里有属于穆自己的厨房。只是长久地废弃掉,到处蒙了灰。

王杰希被安放在窗台上,看穆将长发扎成一个马尾,又挽起袖子,忙里忙外地收拾厨房。这是他从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生命的气息。

和他自己别无二致的人类。不是战士,不是英雄,不是祭品,而他也不是微草队长,不是荣耀冠军,不是什么魔术师。

只是普普通通的,为了一顿热饭忙碌着的平凡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的那个瞬间,巨大的悲悯淹没了王杰希的思绪。他终于意识到,明天之后,即将去赴死,陷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深渊,永远被遗忘的属于白羊座的星辰,早已不可挽回地滑向命运的毁灭。而他将会把自己的回归,建立在这样一个有着平凡人血肉的青年永恒的死亡之上。

明明只是一个温和美丽的青年,有着善良体贴的内心,却在披上黄金战衣的瞬间化身成殉道者,背起旁人的命运直面死亡。

王杰希想,自己已经25岁了。而他清楚地记得,白羊座的战士牺牲时,只有20岁。

当年他第一次认识穆时,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20岁离他很遥远,也无法想象20岁的自己是什么样。如今他终于走过了从前的猜想,走到了现在。

他25岁,穆站在20岁的世界等着他。


终于收拾好厨房,拿着不知从哪里搞来的蔬菜的穆跨进厨房,看到坐在窗台上面容沉默的王杰希,轻轻问:“在想什么?”

王杰希抬起头,看这比自己高大几十倍,却在不知不觉间比自己年轻许多的青年,回答他:“在想,你有多长时间没有自己做过饭了?”

穆有些惭愧地笑起来:“记不清有多少年了。不过以前总归是做过许多的,一开始是替老师做饭,再后来……”

他没有再说下去。

王杰希看他背对自己,在狭小的厨房忙碌的背影。青菜被切碎的声音,倒油起锅的声音,炒菜的声音,以及早已不甚熟练,盛菜的时候砸碎了一个盘子的声音。

他笑出声来。


穆做的是中国菜。两盘简单的炒青菜,他替王杰希仔仔细细地切碎了。

没有小勺子,他将勺子柄掰短,给王杰希当餐具。

王杰希两只手抱着勺子,看穆将切得细细的菜丝夹给自己。他盘腿坐在桌子上,穆就坐在他旁边。

“挺好吃的。”他评论道,“手艺没有丢。”

穆笑了笑,也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青菜,合着圣域那些难以下咽的燃料一起吃下去。

“确实好久没吃过自己做的菜了。”他回忆着,“记得小时候,大家都刚来圣域不久。那时候都只是训练生,实在吃不惯这里的饭,就只能自己做。每个宫后面都有一个自己搭的小厨房。”

“每个宫都有?”王杰希感到意外。

穆又为他夹了几根菜丝:“当然了。每个月我们会有半天休息的时间,那天晚上,每个人都会做一道拿手菜,用盒子包好带到后面的湖边放在一起吃。这是我们小时候最开心的事。”

“迪斯做的海鲜烩饭总是夹生的,阿布罗狄的手艺最好。”他轻轻说着,语气里带着收敛很深的怀念,几乎让人听不出来。

王杰希将勺子放在腿上,看着穆。

“那么,”他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给自己做饭了呢?”

穆温和地笑着:“记不清了。大概自从我回到圣域以后,变得忙碌起来,就不再去想这些事了。”

“你不该这样。”王杰希盯着他,“我以前有一段时间,压力很大,也没有别人可以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去做一些改变,那段时间我几乎没办法吃下任何东西,只是在信任自己的人面前,不得不做出吃饭的样子。”

穆也放下筷子,撑着头看他:“为什么一定要勉强自己?如果这么痛苦,不如不去做改变。”

“是必须做的事。”王杰希说,“就像你一样,我们都有一些事,明知与自己的特性相悖,明知即使做了,未来会有什么改变也不知道,但即使这样,也必须去做。”

穆看着他,沉默半晌,点点头。

“确实。”他说,“我对你知之甚少,魔法师。我不清楚你的生活和世界,但我明白你的意思。”

王杰希摇摇头:“不。我想说的是,即使在那段时间,吃饭依然是我觉得最高兴最放松的事。即使我没有胃口,什么都吃不下,但看着做好的饭菜摆在面前,就觉得自己的坚持总会有意义。”

他抬起头,再一次,第一次,坦率直白地,看着面前的青年,这个战士,这个英雄,这个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

“所以即使现下一片黑暗,但这些事总会有意义。”

这话与其是说给穆,不如是说给曾经的自己。王杰希当然明白,比起自己,像穆这样每天直面生死的殉道者,更加了解这样的道理。


然而穆只是伸出手点了点王杰希的头顶。

“你吃的这么少,怎么能长得高呢?”

王杰希看着他:“别开玩笑了,在我的世界,我和你差不多高的。”

他蹲下身子蜷缩起来,感受到穆的手掌若无其事地盖在自己身上。下一秒,圣域的士兵轻轻敲响穆卧室的门,进来收走了桌上的餐具。


那段被打断的谈话,直到太阳落山之前,穆和王杰希都没有再提起。

和穆相处一整天之后,王杰希也没有明白,为什么他对自己的出现如此平淡地接受,又如此默契地不让其他人发现自己的存在。

直到太阳落山,月亮升起,穆带着王杰希再一次来到双鱼宫,为那绝美的花海浇水时,他才偶然窥见穆沉默的灵魂。

“以前,大家都还活着的时候,与我私交最好的是阿布罗狄。”穆拎着双鱼宫一向奢华的水壶,洒下细雨般的水幕。玫瑰随风轻动,享受这温柔的照料。

王杰希坐在穆的耳边,轻轻问:“那他为什么死去?”

穆站直身子,看着虚无的夜空深处的黑暗。

“渎神。”他说,“即便如此,他依然是我的朋友。”

王杰希闻着浩渺如烟海的花香。失去了双鱼战士的庇佑,花中的毒素早已消散。圣域的夜晚一片沉寂,阴云之下,月光星光都隐退下去。

没有虫鸣,没有水声,仿佛整个星球都被这和缓的清风撕扯,被整个宇宙遗忘。

如果真是这样该多好。王杰希想。

在这漫无边际的暗香与沉默之中,他终于将自己心中的问题问了出来。

这个问题曾困扰他许多年,让他耿耿于怀许多年,如今他终于能对着身边这个近在咫尺的,真实存在的当事人,清楚直白地提问了。

“你……”王杰希后悔自己变得这么小,无法亲自站在这片土地上,直视穆的眼睛与他对话。

“相信她吗?”

话说出口的瞬间,王杰希觉得一直压在他心底的巨石突然烟消云散了。对未来的迷惑,对自己的质疑,对过去的追忆,随着这简单的几个字,都变得不再重要。

穆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手,伸出修长光滑的食指,像他们初遇和重逢时一样,轻轻点了点王杰希的嘴唇。

“你听。”穆清朗沉缓的声音在王杰希耳边响起,明明那么近,却虚幻得仿佛在梦里。

“都沉睡了。”他这样说着,放下刻着双鱼座徽纹的银壶,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照料许久的玫瑰园,带着王杰希离开了这里。

那一刻,就算穆什么都不说,王杰希也能切身地感受到,穆在这一刻的告别,如同第一次圣战前夜,阿布罗狄与他挚爱的玫瑰园告别时一样。

只是当初这些美丽的生命尚有人能托付,而这一次,再无后来人。


回到白羊宫后,天上开始滴落第一滴雨,随后仿佛末日般,倾盆大雨骤然而至,像能淹没整个世界。
惨白的闪电劈落的瞬间,王杰希在昏暗的卧室里看到穆的脸。沉默的,苍白的,完全不是被信仰趋势而前的热血英雄,而是明知前方是地狱却依旧平静赴死的,早已明确自知自己祭品身份的,苍老的年轻人。

王杰希想,小别柏清他们也才20岁。他们还有盛大的未来和人生在前面。而穆什么都没有了。

那一刻他很想把明天以后的所有未来都告诉穆,哪怕让他改变一丝一毫的心意,让他不像早已安排好的既定命运那样灭亡。哪怕毁天灭地,哪怕整个世界被改写,哪怕他王杰希再也回不去原来的地方。

但他什么都没说。就像穆早已明了却依然前行,就像他必须回去,带着微草继续走下去。

也许一句话能改变两个世界,也许他们都知道这个秘密,但他们同时选择了沉默。

在暴雨和闪电中,穆躺在自己的石床上,王杰希靠在他枕边。两人听着水滴击穿石砖的声音,王杰希张了张口,问了个临时想出来的问题:“你每天就睡在这样的床上,不会觉得难受么?”

“早就习惯了啊。”

黑暗中看不清穆的脸,但他的声音带着温和的笑意。王杰希站起来,走到他的颈间,又坐了下来。

感受着他温暖的脉搏和似有似无的栀子花香,王杰希抱着他的一缕头发把玩着:“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穆动了动,刚要说什么,被王杰希打断了。

微草的队长一旦决定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止,说话也是。

他继续说:“你不用担心我,我也不会成为你的累赘。把我放在口袋里就可以,至少我能提前告诉你将会面临什么。”

“我并不是想改变什么,也并不是想说服你改变什么。”他站起来,跨上穆的肩膀,又走到他的胸口正上方,终于能低头俯视穆的眼睛。

“只是想和你一起面对,这样我们两个人都能更平静地接受未知的一切。”

穆微笑起来。紫色的眼睛盛着暖光。

“好啊。”他说,“有你陪我,确实好过我一个人。”

他伸出食指,王杰希伸手和他握了握。

“谢谢你,魔法师。”

“我叫王杰希。”他看着穆,认真地说,“我会陪着你的。”


等到穆完全入睡,暴雨渐渐变小,直到完全停止,月亮出现之前,王杰希始终睁着眼睛,完全没办法睡着。

怎么可能睡得着。明天就要眼见这生命被摧毁,自己无能为力,神明也无能为力,是要有多狠的心才能站在高堂之上悲天悯人,王杰希并不想知道。

这一天是满月。

乌云散去,月光洒满卧室,又更接近着洒向床沿。

银色的月光照在王杰希身上时,他眯起了眼睛。下一刻,他发现自己正站在穆的床前。

穿着微草队服,带着队长徽章的王杰希,恢复了原本身型的王杰希,站在穆的卧室里,再看着熟悉的一切时,才发现穆比自己想象中更单薄些。他正背对自己安静地睡着,背后突出的蝴蝶骨嶙峋地蛰伏着。

王杰希静静地看着这并不如神话传说中的战士一般强壮的年轻人,他如水的长发散落在冰冷的石床上。王杰希轻轻弯下腰,极慢地,极小心地,蜻蜓点水般,几乎没有碰触地,拥抱了一下他。

在虚幻的世界中率队搏杀的领袖,和在真实的地狱中决然前行的战士。

这曾经只存在于自己梦中,无比高大的英雄。王杰希说的没错,其实他和自己差不多高。

接着月光再度隐下去,王杰希睁开眼时,又变成只有巴掌大。他拉上被单,靠在穆的枕边,也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时,首先觉察到的是栀子花的香气。王杰希揉了揉眼睛坐起来,习惯性地摸向身边。

只能摸到书的背脊。如水的长发消失了。他放下手,终于看清了这个世界。

再熟悉不过的,微草自己的房间。队服照旧摊在枕边,那上面有前一天柳非和刘小别玩闹时喷了他一胳膊的香水味。

混合着工业香精的栀子花香,有些刺鼻的,再无温和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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