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科学官

【策王】一桌甜饼（完）

完整版终于发过来啦。

相关设定借鉴自《海伯利安》←没看过也没关系反正就是一顿丰盛的甜饼而已。

请大家感受我甜蜜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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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李轩第一次见到吴羽策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这是他这一个星期来的第一个客户。

推门而入的瞬间，李轩直觉他是来寻找什么东西。然而他实在夺目，带着不协调的温和柔顺，让李轩很难不去注意他身上的违和之处。

他拉开椅子，坐在李轩对面。

“我叫吴羽策。”他率先介绍自己，“我是个人工智能。”


2

李轩的办公室有很大的落地窗。他背窗而坐，刚好能看到全部的阳光照在对面吴羽策的身上。

略长的短发遮住了他的眼，只能看到眼角下一颗浅浅的泪痣安静地服帖在光滑的皮肤上。他的嘴唇很薄，应该是习惯寡言冷厉的样子，此刻却扬起暖暖的弧度。

“人工智能不是无所不知吗？”李轩靠在椅子上，声音懒懒地，“怎么还要找侦探？”

吴羽策摇了摇头：“我这个人工智能知道得很少。”

李轩坐直身子，盯着他的眼睛：“那就证明给我看。”


3

吴羽策竖起右手食指，指尖上端浮现出一小块数据显示屏，泛着莹莹绿光，在黄昏暗淡的金光中格外刺眼。

数据端口显示了他的机能体征，情绪波动指数，过往犯罪记录（记录为0），以及许多其他数据。

然而丢失了最基本的信息。生产批号和实验室驻地编号。

不知来处，也便不知去处。

“有意思。”李轩点了点头。

吴羽策收回数据端口，安静地坐着，和一个正常的人类毫无异处。

“这案子我接了。”


4

“最近有发现什么异常？”

“丢失记忆大概有多久的时间，我自己的数据库里已经完全搜索不到相关信息。可能删除我初始数据的人连同相关一切数据都删除了。只是有一天我睡觉醒来，觉得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终极的目标消失了，就像自己被整个数据网遗弃一样。”

吴羽策看着李轩：“在人工智能的世界中，被我们的数据网遗弃的感觉，就像你们人类的个体身份不被整个社会认知，永远被驱逐在世界的边缘之外一样。”

李轩在自己的加密文件端口上记录着吴羽策的信息：“你第一次发现自己异常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李轩皱眉，“你的数据库无法记录最基本的时间信息？”

吴羽策苦笑：“这始终是我程序中的一个漏洞。我自己的推测，是消除我基本数据的人临时插入的一个加密病毒，他混淆了我记录相关信息时间的数据，但除此之外，我对时间的概念都很正常。”

“也就是说，你完全无法记录你失忆之后的时间长度，你什么时候失忆的，从那时起到现在过了多久，完全无法推测。”

“没错。”

李轩关掉了自己的记录仪。

“你这个案子，”他说，“费用可能很高。”


5

“钱不是问题。”吴羽策说，“你需要多少？”

“你有多少？”

“应该足够你用。”吴羽策笑笑，“我的账户里有挺大一笔钱，来源被删除了，应该是我记忆被删除前转过来的。”

“有意思。”李轩若有所思，“有可能是删除你记忆的人给你打的钱吗？”

“不知道。”

“不管怎样，既然钱款来源也被删除，至少说明给你钱的人和删除你记忆的人是有联系的。”李轩说，“这笔钱你还剩多少？”

“我没动过。”

“很好。”李轩站起来，领着吴羽策往外走，“我们就从这笔钱入手。”


6

李轩带吴羽策去见的是他的一位老朋友。念大学时高他一届的学长，当初也是同一个社团的交情，反而在毕业之后两人因为工作的关系，变得格外交好起来。

“肖时钦，吴羽策。”李轩向两个人彼此介绍着。

“吴羽策是我的新客户，是人工智能。”

肖时钦摘下护目镜，放下手中的微操仪，走到吴羽策面前仔细打量他的脸：“我怎么不知道现在的人工智能都做得这么精细了？”

他伸出手指举到吴羽策脸旁：“我能摸摸你么？”

李轩咳了一声：“前辈，注意礼貌。”

肖时钦置若罔闻，我行我素地戳了戳吴羽策的脸，然后不可置信地回过头：“这触感你跟我讲他是人工智能？”

吴羽策终于无奈地笑笑：“好吧，我承认我撒了谎。”

“确切说，我是将人工智能植入人体构造的类人。”


7

“据我所知，整个星际联盟里，被联盟法律认证的类人，记录在册的不超过十个。”

换下工作服，穿上符合正常人类社会礼仪服装的肖时钦，相比他工作时的样子，很有反差地是个彬彬有礼的优雅青年。

“如果你是类人，又被消除了基本信息，那么你现在的情况，应该不受联盟法律的承认，从你记忆被消除的那一刻起，就该被回收队捕获回收才对，而你却活到了现在。”肖时钦喝着红茶，眼神锐利地瞟着吴羽策，“你是怎么躲过回收队的捕杀的？”

“触发捕杀条件，在于类人脱离制造者掌控擅自出逃，且擅自用自己的端口连入数据网进行信息盗取与犯罪行为。”李轩替吴羽策回答，“但我查过他的犯罪记录，他的犯罪记录为0。”

“我也查过自己的数据权限。我的数据访问上限被修改了，自从我失去记忆后——当然也可能之前也是，我不知道——我的访问上限被强制限定在合法范围内，也就是说，我被强制保护了。”吴羽策温和地看着肖时钦。

“那你被保护得还真好。”肖时钦撇嘴，转向李轩，“我倒是能帮你找到点有用的信息。”

“我的数据网里，有那不到十个类人的研究者和实验室资料。”

李轩看着他。

“别开玩笑了，那可是二级绝密文件。”

肖时钦眨眨眼：“你忘了我的副业是什么了？”


8

“记录在册的十个目标中，除去一个研究者触犯联盟刑法，连同他的类人一起被销毁，再除去一个研究者自然死亡，类人殉葬之外，其余八个目标中，只有一个目标后来自己自主销毁所有资料，类人被判定死亡。”

肖时钦打量着吴羽策，不辨情绪地笑了一下：“自助销毁资料的研究者叫王杰希，他那个被判定死亡的类人，如果我想得没错，应该就是你。”

吴羽策的表情丝毫未变，依然带着温和的浅笑：“我对王杰希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关于王杰希的资料，你知道些什么？”李轩问。

肖时钦摇摇头：“他是所有研究者中踪迹最神秘莫测的一个人，没人知道任何关于他的相关资料和讯息，他发表的所有学术著作都是通过加密网络匿名匿时上传的，除了他身边的人，甚至没人知道他的长相。”

“他在联盟注册的实验室地址也是门面幌子，真实的地址也没人知道。”

李轩想了想：“他是什么时候销毁自己在联盟注册的资料的？”

肖时钦看着他。

“两年前。”他说，“但是匿时销毁的，也就是说，他真正销毁的时间，也许更久。”

“也就是说，我被消除记忆的时间，至少有两年。”吴羽策苦笑，“已经过了两年。”


9

“也不能确定你的研究者一定就是王杰希。”看吴羽策莫名难过的表情，李轩有些不忍，安慰道。

“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就是。剩下的百分之十，我是留给这充满奇迹的宇宙的。”肖时钦说，“你说他有一笔消除来源的钱款，我刚刚连入他的端口查了一下，一共是五千三百六十八万。有零有整，来源虽然被删除，但我追踪了它遗留的时间信息，距现在正好是两年半的时间。”

李轩拍了拍吴羽策的肩。

“合法渠道转入，犯罪记录为0，无入侵痕迹，被强制保护。这些事实基本可以说明，删除记忆与赠与钱款的是同一个人，王杰希就是我们要寻找的目标。”

他看着吴羽策，揣摩着他此刻的想法：“下一步，就是要弄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还要继续委托我帮你调查下去吗？”

吴羽策抬起头，看着李轩的眼睛里有温暖的笑意。

“当然。”他这样回答道。


10

事件的突破是在一周后的一个下午。吴羽策来到李轩办公室，告诉了他一些新的信息。

“今天中午我在市中心的餐厅里遇到一个人。”他说，“起初他与旁人一样，但我总觉得他会在我不注意的时候观察我。当我发现他时，他就迅速离开了。我记住了他的样子，连入数据网搜索相关信息，并没有查到这个人。”

“可能王杰希把所有你曾经认识的人的相关信息也删除了，并且给你设置了查看权限。”李轩说，“把你的记忆图像调出来，我来帮你查。”


11

李轩的数据网权限里，也没有查到吴羽策看到的这个人。

“要么是他的被访权限太高，属于国家级机密人员，要么是他和王杰希一样，刻意随时删除着自己被追踪的信息。”李轩若有所思，“不管怎么说，他和王杰希的关系一定很紧密，我们一定要找到他做突破口。”

“但是要怎么找？”

李轩站起来，穿上自己黑色的长款风衣，戴了副酷酷的墨镜。

“当然是最笨的方法，问人。”


12

吴羽策被李轩要求先行回去了。这次的调查李轩需要自己单独进行。

临行前，吴羽策好奇地问李轩，要怎样开始这次调查。

“是不是像那些老电影里演的那样，用旧纸币诱惑店里的流浪汉开口，套出点线索？”

李轩有点无奈：“你去的那家餐厅可是高档货，在里面找流浪汉有点困难。”

“那么是那个面瘫酒保？”

“不用那么麻烦。”李轩说，“我比较喜欢简单粗暴的方法。”


13

市中心那唯一一家被米其林评星的高档餐厅，所有权签在李轩父亲的名下。理论上来讲，李轩算是这家吴羽策经常光顾的餐厅的少东家。

至于这样玛丽苏人设的公子哥为什么要不走寻常路地去当私人侦探，按照李轩的说法，是在享受解谜的快感。

世界上有那么多餐厅，吴羽策偏偏走进了自己父亲这家，李轩也挺没办法。事实上，他也挺想像老电影里演得那样，拿着旧纸币去流浪汉那里套消息。

李轩挑了餐厅休息的时间过去，主厨正在进行当天的总结。

见李轩进来，主厨站到一边，经理迎了上去，问有何吩咐。

“把今天中午所有当班的人叫到你办公室去，我有话要问他们。”李轩是这样回答的。


14

最终李轩还是问出了些有用的信息。这个被吴羽策觉察出异常的，身材和自己差不多的，脸有点虚胖的，因为餐厅禁烟而有些食不下咽的可疑人士，是这家餐厅的常客。

根据资历最长的服务生说，他通常会在月中和月末光顾餐厅，从来都是现金付款，不会留下任何数据上的线索。

此时正是月中。李轩想，等到月末的时候，我得好好会一会这个人。


15

月末的一天中午，李轩穿着磨得边缘有些发白发毛的，根本看不出是名牌的米色风衣，坐到了这位可疑人士面前。

此刻对方的正餐还未端上来，修长好看的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桌面，显然正被禁烟困扰。

“你好，认识一下。”李轩摘下墨镜，“我叫李轩。”

“我叫叶修。”对面的人丝毫不见慌乱，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知道你，帮吴羽策调查了快一个月了吧？”

见对方轻易识破自己身份，李轩依然四平八稳：“既然如此，不妨说亮话。”

主菜终于被端上来。叶修慢条斯理地吃着，边吃边摇头：“不说。”

李轩并不着急：“给个理由。”

“不想说。哎，你喝什么？我请你。”

李轩摇摇头。他单手撑着头看叶修吃完了主菜，又看他多要了一份沙拉，等他吃到第二口时，李轩突然说：“苏沐秋？”

叶修的手停了一秒，又不着痕迹地掩饰了过去。

李轩接着说：“他可不是被殉葬才死的吧。”

叶修看着他：“话可不能乱说啊，小兄弟。”

李轩点点头：“那我觉得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可以。”叶修答应得非常痛快，“那这顿饭得你请。”

“没问题。”李轩笑眯眯地答应了。


16

叶修给李轩的线索只有一个泛泛的坐标。确切来说，是一颗星球的名字。

当李轩带着吴羽策踏上这颗名为维特根斯坦的星球时，吴羽策时常挂在嘴边的温和的微笑消失了。

“我来过这里。”他说，“尽管我的数据库中没有记载过相关信息，但我知道，我来过这里。”

李轩看着他。

吴羽策说：“虽然身为人工智能的数据被删除了。但身为类人，我总觉得我有记忆。”


17

数据被删除了，记忆还在。

只是些零散的片段。一片黑暗中，首先带出光线的是一双眼睛。目光明亮犀利，带着严肃和被掩饰的善意。

然后是挺拔的鼻梁和冷淡的嘴角。清爽的黑发。坐在试验台前，总带着单片眼镜。

吴羽策知道，这就是王杰希的样子。

而这样子在他脑海中只闪现了一瞬，短到他甚至来不及将这画面转入自己的数据存储库中，那支离破碎的影像便消失在虚无之中。


18

这是一颗无比荒凉的殖民星球，经济尚未得到有效发展，主要以种植园作物为主。天是阴沉的深紫色，树木与草地则为深蓝。鱼状的昆虫在草丛中悬浮，带着剧毒和杀意。

他们落脚的城镇叫品生特，算是这颗星球上比较繁华的城市之一。联盟的镇守府也落座于此。起初是由李轩带着吴羽策在这座城市里漫无目的地闲逛，直到太阳向东边下沉，紫金的光芒笼罩天空，吴羽策走到李轩的前面。

像是有目标地在朝着一个方向寻找，吴羽策步伐坚定，李轩便紧随其后。

绕过了这座破败小城的所有主要街道后，他们在一处郊区的废墟前停下来。

是一处贫民窟，挤满了星球的原住民和醉汉。这片地区原来的样子已经无从分辨，只能看到泥泞的地面上散落着垃圾，酒瓶和注射器，光着身子的小孩在肮脏的泥里打着滚。

吴羽策说：“这地方原来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李轩问。

他并没有回答。在维特根斯坦盛大的紫色黄昏中，吴羽策轻轻闭上了眼睛。


19

王杰希说，欢迎来到品生特。

这是吴羽策对王杰希最初始的印象。那是他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

干净的玻璃窗外飞过维特根斯坦才有的庞大的游鱼群。王杰希背光而战，金紫色的阳光洒在他的发梢和指尖。他对自己说，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他没有说，他是自己的创造者，也没有说自己是他的所属物。作为他创造出来的类人，王杰希对他说，我们是同事。

今后我们会一起面对这个陌生的城市，这颗陌生的星球，我们会一起面对这里所有未知的挑战。


20

因记忆缺失，挂着两年假意微笑的吴羽策，此时终于感到如潮的疲惫。他力不从心地卸下伪装，那一瞬间，身为旁观者的李轩觉得，他终于得以窥见吴羽策真实的样子。

冷淡疏离的，强硬淡然的，坚定不屈的。

如果类人也有灵魂，那么这便是吴羽策本来的样子。

李轩不知道身为创造者的王杰希，为吴羽策设定了怎样的程序，也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编写下创造出的程序。但李轩想，如果这整个宇宙中，只能存在一个名叫吴羽策的灵魂，那么他一定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而此时此刻，站在这片废墟之前，背脊笔直，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不一样的类人，背对着那名私家侦探，第一次发出长叹。


21

王杰希说，在我念大学的时候，谈过一次恋爱。后来对方在一次科考任务中意外死亡了，因为卷入时间潮汐，所以连尸体都没找到。我很怕我在未来的某一天，在进行科考的过程中，遇到他过去的尸体。

吴羽策放下了手中的书，看着王杰希的眼睛。

王杰希接着说，没错，后来我接下了他的工作，继续他没有完成的科考项目。所以我来到了这里，来到了维特根斯坦。

他看着吴羽策，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

你会责怪我么？

吴羽策并未说话。他只是站起来，从工作台走到王杰希坐着的沙发前，安静地拥抱他。

你说过，未来的一切，我们一起面对。

吴羽策这样说着，将手盖在王杰希的眼睛上。

睫毛在他手心里轻轻地动着。吴羽策抬头看着窗外长达4个小时的黄昏盛景，慢慢说，如果发生意外，我希望我能死在你之后。

谢谢。王杰希这样说着，在经历了长达一周的失眠后，在吴羽策的怀中陷入沉眠。


22

吴羽策说：“我想起了一些事，关于我和王杰希的。但我仍然没想起来最重要的东西。”

李轩看着他：“不着急，你预支给我的钱足够我们在这儿待上一段时间。”

“我觉得我们应该去下一个地方。不过那个地方有点危险，你可以不用跟来。”

“是什么样的地方？”

“是王杰希之前的恋人死去的地方。”

“哦。”李轩耸耸肩，“我以为这是个纯爱的故事，没想到里面还有人鬼情未了的三角恋。”

吴羽策瞪了他一眼。那一瞬间，李轩只感觉到从头到脚的寒气。

果然之前那个温和柔顺的形象都是装的。李轩想，看不出这个类人的城府居然这么深。


23

时间潮汐是在维特根斯坦的另一端。那里没有城镇和村庄，是一片贫瘠萧索的死亡之地。

李轩跟着吴羽策费力地爬过最后一道山崖，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虚伪的金色海洋。

没有水的，由时间组成的海洋。

“再靠近一点就会被时间潮汐的引力拉扯进去，到时候连尸体都找不到。”吴羽策说着，带着李轩小心地沿着磁场的边缘搜索着什么东西。

终于，在太阳升起之前，他们在一处不起眼的断崖旁看到被时间封锁的，如同琥珀一般的一处人形的痕迹。

李轩从自己的数据终端处查出这块时间琥珀形成的长度，刚好在两年半前。

吴羽策透过无形的时间磁场，看到遗落在礁石底部的一张蒙尘破碎的ID卡。

他认出了那上面的时间。

十多年前遇难的科考人员的尸体，在未来的某一时刻被发现了。

又或者说，那根本不是尸体。

吴羽策站起身，脸上的表情锋利如极北的冰刃。

“我想我知道王杰希的目的了。”他说。


24

“我觉得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李轩说，“王杰希不是那种人，不会因为前男友大难不死回到他身边就刻意把你的记忆也删除了的。”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认识他。”吴羽策瞪了李轩一眼。

李轩突然有点愤愤地：“我放着家里富二代的好日子不过，非要当私家侦探，和你飞过大半个联盟星际版图来到这个鸟不拉屎的星球上，可不是为了听这么个烂俗的前男友插足重新上位的破故事来的。”

吴羽策瞪着他不说话。

李轩说：“凭我这么多年的经验，我告诉你，这处现场绝对是刻意伪造的，太做作了，怎么刚好能让你看到十几年前的身份ID？都破成这德行了，唯独时间那一栏留的好好的？”

他拉着吴羽策看那处人形痕迹：“你告诉我，为什么时间潮汐只锁住了他出现的位置，没锁住他离开的脚印？如果他没离开，那被锁住的尸体在哪儿？”

吴羽策有点意外地看着李轩：“你还真的挺适合做这一行的么。”

“扯淡。”李轩说，“你这叫近乡情怯。”


25

所谓近乡情怯。

时隔被丢掉的两年半，吴羽策再一次见到王杰希，是在他的故乡，一颗绿色的星球上。

这颗被联盟喻作“独一无二的生态”星球，有着绝美的自然景观和壮观的日出日落。王杰希的宅邸坐落在一处美丽的山涧处。

重新站在吴羽策面前的王杰希，比吴羽策印象中更年轻，更意气风发。

确实如李轩所说，没有什么传说中重新上位的前男友，没有什么让王杰希移情别恋的对象。王杰希只身一人坐在偌大客厅的落地窗前，陪着他的只有叶修一个人。

“啊，你回来了。”王杰希毫不见外地走到吴羽策跟前，仿佛他根本没有删除掉他的记忆，根本没有让他独自一人在联盟整个孤寂的星际间徘徊寻找了近三年。

“刚才叶修说你出去采集植物样本了。我们今天剩下的时间不多，我先去工作室，你换好衣服也过来。”王杰希打量着站在吴羽策身边的李轩，“这位是？”

那一瞬间，所有被删除的数据，化成记忆，全部回来了。

吴羽策的声音里有难以察觉的哽咽。但他依然平静淡漠地随口介绍道：“这是李轩，是我采集样本时遇到的另外一支科考队的成员。”

“你好。”王杰希打了个招呼，便急匆匆地往实验室走去了。

等到王杰希完全从客厅走出去，叶修走到二人面前：“结果还是被你们找到这里了。”

“虽然我才是侦探，但目前为止，最不明情况的好像反而是我。”李轩说，“你们谁好心给我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


26

从来就没有什么死去的恋人，真正卷入时间潮汐，一步步频临死亡的，是王杰希自己。


叶修说：“两年半以前，王杰希被卷入时间潮汐，得了一种完全无法被医治的时间类绝症。之后的每一天，他整个人的身体状态，记忆，情绪，都在向前一天倒退。每天晚上只要他入睡，第二天便不再记得前一天发生的事。他的记忆自动倒退一天。刚开始的时候，每一天我们都要提醒他一次患病的事实，直到有一天，他做出一个决定。”

“删除掉吴羽策的记忆，让自己彻底从他生命中消失。王杰希说，吴羽策不该和自己承受同等的痛苦。然后他搬到了这里。每一天醒来后，他都会忘记吴羽策已经离开的事实，每一天他都会问我吴羽策在哪儿，我也只能告诉他，你一整天都会在外面采集样本，直到深夜才会回来。”

叶修看着吴羽策，狠狠抽了口烟：“现在你终于回来了。”

李轩沉默地听着，还在消化叶修说的信息。偌大的客厅里陷入沉默，只有窗外细雨敲打蕉叶的声音格外刺耳。

不知过了多久，吴羽策率先打破寂静。

他的声音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冷静，带着刺骨的凉意和极力掩饰的绝望。

他问叶修：“那么现在是什么时候？”


27

叶修当然知道他问的意思。他摁灭了手中的烟，并不去看吴羽策锐利如刀的眼睛。

“是你第一次睁开眼睛的那一天。今天过后，他会彻底忘记你的存在。”


28

“怎么还不来？”穿着白大褂，戴着单片眼镜，和吴羽策记忆中一模一样的王杰希重新回到客厅，不满地看着还坐在沙发上的吴羽策。

吴羽策隐藏下自己所有的情绪，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跟着王杰希朝实验室走去。

李轩几乎不忍看他离开的背影。

“他也知道，过了今天，就不能继续陪在王杰希身边么。哪怕是以陌生人的身份？”

叶修摇摇头：“他们都太了解彼此了。”


29

王杰希是个不习惯将感情外露的人。也许是他的气质沾染了些给吴羽策，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时，沉默的时间往往比交谈的时间更多。

仿佛心意相知便不再多言语，又仿佛都自信能决绝到面对一切都云淡风轻一往而前。同样淡漠疏离的两个人，完全不像其他创造者与类人之间情感交流的那样紧密频繁。

只是有一次，吴羽策记得很清楚。在两个人都入睡后，王杰希肯定自己已经陷入沉眠后，他听到他在自己背后低声喃喃。

王杰希说，我绝对不会让你死在我之后，让你一个人带着记忆独自面对这个宇宙。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很浅，让吴羽策错觉他是在说梦话。

过了很久之后，久到他跨越整个宇宙重新站在王杰希面前，久到他们经历了分别与重逢，即将踏入不可挽回的永别之前，吴羽策明白，王杰希是说到做到的人。


30

吴羽策记得很清楚，他第一次睁开眼，和王杰希一起工作，也是穿着这样的白大褂。

两个人并排坐在试验台前，都不言语。吴羽策看着这些早就落后于现在联盟科技的实验报告，装出一副初次接触，完全不熟悉的样子，生疏地做着实验。

王杰希还像当初一样，偶尔会站在吴羽策身后指导他的流程。吴羽策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阔别已久的，带着疏离的青草冷香的味道，恍如隔世。


31

临睡前，王杰希脱下白大褂，对吴羽策说：“明天我和你一起出去采集样本。”

吴羽策知道，那时的自己，和王杰希的关系还远没有后来那样亲密。但此时此刻，他依然走过去，抱住了王杰希。

这不符合王杰希记忆中吴羽策的样子，刚刚睁开眼的类人带着极地冰川的气息，绝不是这样主动热情的人。他轻轻推开吴羽策，认真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吴羽策当然知道自己怎么了。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他看着王杰希，看着他摘下镜片的眼睛亮若星辰冷如寒夜，看他挺拔的鼻梁，看他薄薄的嘴唇坚韧如刀。

多少个夜晚他们相拥而眠，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和体温。

多少个白天他们默默不语，沉默地陪伴彼此。

想说的话太多，以前不懂珍惜，都不愿说。过了今晚，再没有机会说了。

而此时此刻，王杰希却在问自己，你怎么了。


32

吴羽策动了动嘴唇。

他看着王杰希，像要把他的样子如刻刀般一笔一笔刻在自己的脑海里，刻在自己的心脏上，刻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最后他只轻轻摇了摇头，对王杰希说：“晚安。”

“晚安。”

这是王杰希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33

平淡得仿佛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就像他睁开眼的第一天，生命开始之时，王杰希对他说你好，又在这一天的结束时，对他说晚安。


34

王杰希卧室的灯暗了下去。吴羽策重新回到客厅。

叶修和李轩还等在那里。

吴羽策对李轩说：“我们该走了。”

吴羽策说：“等他明天醒来，看到我这么个陌生人待在这里，他会起疑的。如果这是他的决定，那我便尊重他。”

他的声音静静地，像是在解释给李轩听，又像是解释给自己听。

李轩说：“好，那我们就走吧。”


35

走出王杰希的府邸后，吴羽策闭上眼，感受着这颗绿色星球的脉动，夜风中冷冽的青草香气，和王杰希整个人一样。

然后他睁开眼，最后一次看向王杰希的住所。

偌大的宅邸都熄了灯，仿佛整个星球都陷入黑暗。

就像吴羽策尚未第一次睁开眼，尚未看到王杰希，和他带来的整个精彩的世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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