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科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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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英杰中心】家山北望

什么高乔邱高高王高方的,干脆什么CP都没有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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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英杰从家里出去时,天尚还亮着。百乐门的霓虹灯还未闪光,菜贩子的吆喝声还很足。他穿过家门口窄而深的一条弄堂,与相熟的街坊们各自打了招呼。

裁缝铺的女店主,姓楚名叫云秀的,高英杰唤她云秀姐,年长他四五岁,尚未嫁人,为人非常豪爽,又有热心肠,颇有些古时女游侠的风采。高英杰走到她铺子门前,并未进去,只道:“云秀姐,还得劳烦你一下。”

“好说,有什么事?”

“我今天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家母病重还没痊愈,烦你晚上再帮忙去喂一次药。”高英杰掏出一个纸包放在窗台上,“这是药钱。”

楚云秀走过来,拿过纸包打开,略微瞅了一瞅:“什么药这么贵?用不了这么多的。”

高英杰:“收下吧,总有用得到的时候。”

楚云秀仔细瞧了他两眼,也不多问,只淡淡嘱咐:“小心些,听说前几天刚杀了几个学生,最近乱的很。”

高英杰点点头,并不多言,只转身离去。


天色渐渐暗下去,华灯初上,微晚的情致有些旖旎。高英杰只穿一身浅灰色中山装,看着像个普通大学生,面目清秀,神情腼腆。过了一道街,马路对面就是自己平日做侍应生的俱乐部。街角等着接夜客的小姐调戏了几句,高英杰的脸便红了起来。

凭着员工证件进了更衣室,高英杰换上制服。俱乐部迎合新派上层阶级的口味,要求侍应生统一穿浆洗过的白衬衣,外面是笔挺的垫了硬纸板的黑马甲,黑色吊带西装裤与黑色的牛皮鞋,还得戴上白手套。高英杰身材修长清瘦,大臂上还得系两根黑色的袖箍。他正了正整齐打好的领结,用摩丝把自己额前的头发撩到后面,总算显得不那么学生气。

这一天整个俱乐部被日本的一个高级将领包了场,每个人进出都要例行搜身。高英杰的一块老旧手表也被扣下了,说下班再来领。他从更衣间走出去来到内场,此时歌女正开始唱第一支曲子。

能进来的顾客都是些这位日本中将的交好和同事。每个人都穿着西式的礼服,女人们却画着中国的妆,头发烫成娇媚的波浪,和眼神中的媚丝一样妖娆动人。高英杰手执银托盘,上面盛着刚从法国运来的香槟酒,穿梭在这整场的声色犬马之中。

中将还没出现,人们倒已经兴致高昂。高英杰昨天整夜未睡,连夜布置周旋,现下闻着空气中各色香水混杂的气味,竟有些头脑晕沉。他眨了眨眼睛,让自己显得更有精神些。

工作有许多。中将这次到访,并不大张旗鼓,却十分小心谨慎,从侍应生到后厨帮工无一不被调查选拔过才能进场。人比平时少了一半,每个人都忙得晕头转向。高英杰的手表被扣,也不知时间,只能偶尔从流转的人群中瞥一眼远处墙上的挂钟。

十点过三刻,中将终于出场。高英杰在吧台后面看着这身材矮小结实的日本军官从舞池正中笔直穿过,目不斜视,神情顽固如磐石。身后跟了四五个贴身保镖,舞池外围还有整整一周,人群中估计也混杂了不少便衣……高英杰粗略估算着当下的情况,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俱乐部里的每一个人。

突然眼光一滞。中将身后跟着个眼熟的身影。高英杰细细看去,只见那人并不似其他人那样穿着西式的礼服,却只一身黑色中山装。身材略瘦,面容秀气,表情温善。

高英杰心下一紧。这人他认识,不仅认识,还很相熟——三四年前的事了,都曾求学于燕京大学,高英杰念文学,对方念机械,同级的情分。

在中求学时,此人被唤作乔一帆,中文说得很好,为人低调勤学,在老师学生中的口碑都不错。高英杰知道他是日本人,本名应是桥生一帆。那时他们刚刚作为新生入学,宿舍恰好对门,走得比其他同学更近些。也是在燕京大学的校园里,他认识了当时已经毕业的学长王杰希。

毕业以后,乔一帆回了日本,高英杰追随王杰希,也选择了自己的信仰。两人再没了联系,却不想一别三四年,如今相见却是这样一番景象。

高英杰家中的情况,乔一帆略知道些。如果此时让他发现自己成了这里的侍应生,不知要生出哪些意外。他能跟着中将进出这种场合,想必交情不浅。高英杰想起之前王杰希提醒自己的话,中将这次来中,带了个相当知晓中国事务的日本翻译,想必就是此人了。

正思量着,歌女已经退场。舞池里的众人收敛了笑意,向中将略略施礼,也都散去了,只留下几个极亲信的。一下子空出来许多的舞池,更显得中将带来的护卫人员们阴森森地压制了全场。

又过了一会儿,两个穿黑西装的人开了侧门,一个人走了进来。高英杰虽平时不喜听戏,也常听家母与街坊们念叨议论,知道来人就是梨园名角方士谦。这次刺杀中将的任务,高英杰需要从旁策应的就是此人。

方士谦走进来时,怀里端着一把琵琶,青色长衫,眼角勾着淡淡戏妆,长眉入鬓,神采飞扬,却辨别不出太多情绪。他似闲庭信步般慢慢踱步进场,全然不顾中将一行静等。

进场前,方士谦照例也被搜了身。除了怀里的琵琶,全无他物。此时他已在台上站定,微微欠身行礼,接着便长摆一撂坐在梨花木椅上,抬手闲闲拨了两三个音,便又沉静下去。

舞厅之内再无人说话,坐在台下的中将凝神静听,旁边的人也不敢多动。不知沉寂多久,就听台上炸裂一声清脆琴音,如凤凰泣泪,接着更多音节滚滚而泻,充盈内场,更似扩至千里之外。方士谦坐在台上,双目微垂,嘴角带笑,手下生风,弹出的调子却似千军万马奔腾不息。后又手中一转,雄壮长音从中斩断,吊得听者气息一提,不敢呼吸。接着又听更悠远潇洒的清音缓缓而至,犹如醉卧沙场高唱凯歌的壮士。

高英杰听着,并未察觉自己眼中何时竟有些湿润。

一曲终了,方士谦缓缓睁开眼睛。台下人这才回过神来,中将率先鼓掌,接着掌声响成一片。

中将偏过头去,乔一帆凑近细听,随后朝台上的方士谦道:“中将说,方老板琴音壮决精妙,听了让人备受震动。烦请方老板再奏一曲。”

方士谦不为所动,只仍坐在台上,慢慢道:“口渴了,先喝点水。”

中将用眼神示意,乔一帆道:“中将说,请方老板赏脸品一品中将桌前的这瓶酒,六十年的法兰西佳酿,中将甚少与人分享。”

方士谦冷哼一声:“喝不惯洋酒,我喝茶就好。”

台下一片唏嘘。乔一帆将话翻译给中将听后,中将并未恼怒,只吩咐让上茶。吧台这边也乱成一团,新派俱乐部里哪来的茶叶给客人备用。方士谦不急不躁,安然坐在台上,眼神远远地看着霓虹灯光投在墙上,神情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高英杰跟着也在吧台乱忙。后来俱乐部老板慌忙拿来自己平时喝的茶,才勉强解围。高英杰端着茶盏从侧面走上台,站在方士谦身旁。方士谦接过茶去,慢慢品着,只让台下一众人干等,也不着急。高英杰在旁边低头候着,余光瞥见中将身后站着的乔一帆。乔一帆面露疑色,又很快恢复了平静,只垂目站着,并不多言。

方士谦喝过茶,茶盏还给高英杰,高英杰下了台。一来一回间,并无人察觉高英杰已完成大半任务,方士谦的腰间也多了一把枪。

接下来的一支曲子,开头只有寥寥几丝琴声,如夏婵低吟,又如黄鹂浅唱。接着愈来愈多的音节瀑布般砸了下来,砸的人耳朵生疼。方士谦像要把一辈子的琵琶都弹尽一般,琴声中再不见铁马冰河,再不见葡萄美酒,反而成了空茫决绝的一整片,如同风暴来临之前漆黑无边的浩瀚大海,如同创世之初的混沌与极光。

琴音愈来愈急,愈来愈烈,早已不是人为演奏的曲调,而成了大自然的悲鸣之声,混着狂风骤雨,电闪雷鸣,混着开天辟地的天崩地裂。台下众人也早忘了呼吸为何物,只觉心脏锤击着耳壁,血脉锤击着胸腔。

突然之间,风暴骤停,一片空寂。琵琶琴弦被生生弹断了三根。再接着,方士谦拔枪射击,极其精准地射中中将的心脏。

几乎是在同时,高英杰开枪策应。人们这才反应过来,护卫们掏枪,高官贵妇逃跑的,吓呆的,尖叫的。一片混乱中,高英杰看到乔一帆也掏出枪对着自己,却从始至终一枪未发。


天快亮时,高英杰被移交中统。他左腿小腿中枪,右边肩膀也中了一枪。被简单止血后,关在审讯室里。例行审问,之前做好思想准备,想象得到的,想象不到的刑讯手段,各式刑拘都用了一遍。高英杰混混沌沌,疼痛过了极限也变得麻木,脑子里却极其清醒,回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

在燕京大学时念书的事,在弄堂里和街坊小孩玩耍的事,照顾母亲的事。

嘴里被卡了木棍,不能咬舌。也不知过了多久,天才慢慢亮起来。阳光透过头顶一扇小窗照进来,细微的光线照在高英杰肿胀流血的眼睛上。他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血光,看着那一点点微不可察的光线慢慢扩大变亮,最后变成金色的盛光。

天亮了。他想着,在心里微笑了起来。

刑讯官拿着空白的口供记录走出去,很久都没再回来。高英杰闭上眼,身上的伤痛渐渐远去了,身体越来越沉,思绪却越来越轻。

又过了许久,门被再度推开。一个比自己略长一二岁的青年走了进来。高英杰勉强睁开眼,辨出来人是近几年在中统很得势的新人尉官,叫邱非。

邱非来时极小心,确保无人察觉后,来到高英杰面前。他低头看着刑椅上几乎不成人形的青年,并不多言,只往其口中塞了一粒胶囊,确定高英杰咽下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高英杰闭上眼,只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昏头昏脑的梦,小时候与长大后的回忆交织在一起,乱七八糟逻辑不清,却能清楚地知道,总是在正午,总是艳阳高照。

他想,是的,黑暗总会过去。总会过去。

待到刑讯官再次回来,就见高英杰斜斜靠在椅子上,表情安详,像做了一场好梦。走近才知,他已死去多时了。

而此时,太阳正升上顶空,万里无云,是个很好的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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