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科学官

还是片段

方士谦和王杰希同样都没念过大学，但是王杰希平时特别喜欢看书，方士谦觉得他特别装逼。

到底有多装逼呢。

就是人话不会用人嘴说。

第五赛季开始，嘉世状态下滑。有一次在选手通道上，方士谦碰到了正往休息室走的叶修和刘皓，聊了两句，和叶修八字不合，生了一肚子气，回了自己队伍的休息室，一看王杰希正在做手操，身边没人，他一屁股坐到他旁边。

“你见过嘉世那个刘皓吧？长得阴阴沉沉的，看着比叶修还欠揍。”

“狼顾之相。”

“什么玩应？”

“就是阴阴沉沉。”

“……哦。”

后来微草拿下了第一个冠军，那天晚上全队人激动得睡不着觉，先是冲出去吃了一顿很豪华的夜宵，喝了四五分醉，接着又杀到KTV，等天亮一睁眼，怎么回得宿舍基本上都没人记得了，就依稀记得李亦辉拉着王杰希的手一边哭一边感慨人生，梁方拉着李济跳钢管舞，李济当钢管。

第二天醒过来已经快到中午，屋外走廊上静悄悄的没有声音。方士谦爬起来洗了把脸晃晃荡荡往食堂走，正好在楼下碰到了拿着瓶水顺路的王杰希。

其他人还在睡着，王杰希看上去神清气爽的，不像方士谦那么虚。

方士谦的头还有点疼，王杰希知道他还迷瞪着没彻底醒过来呢，也就没多说话，俩人一路结伴儿默默无言地往食堂走，就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

“你吃什么啊？”方士谦随口问着，脑子还没转过劲儿来。昨天喝太多了，大脑沟回好像有点儿泡发了。

“炸酱面。”王杰希说。

“哦。”方士谦压根没听见，“那我吃什么呢。”

王杰希瞅了他一眼：“不然你也炸酱面？”

“哦。”方士谦跟着他迈进食堂，还是迷迷瞪瞪的，“好。”

等到王杰希端着两碗炸酱面坐回到方士谦对面儿，他才慢悠悠彻底清醒过来。

“你怎么不多给我加点儿萝卜丝儿啊。”

“……自己加去。”

方士谦拌了拌面条。

“我昨儿晚上做梦梦见咱们全队都开高达。”

他说。

“特别炫酷，为了维护世界和平而战，为了保护全人类而战。那个梦特真实，我们还有军衔，我是上校，你是少校，你得给我敬礼。”

方士谦说得眉飞色舞，面条吃得吸溜吸溜响。

王杰希慢条斯理看了他一眼：“军医还能自己开高达？”

方士谦不高兴了：“王杰希你要点儿脸，怎么什么时候都想着让我奶你啊。我在里面是王牌S知道吗，主要输出，暴力型的，换算过来就是狂剑士懂吗。”

王杰希哦了一声：“你早说啊，我早知道你这么欲求不满，就让梁方把他账号卡借你过过瘾了。”

方士谦觉得，王杰希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单纯的王杰希了。虽然当初他也不觉得丫有多单纯，但总觉得，他变了。

方士谦觉得自己不能上王杰希的套儿，于是继续说自己的梦：“后来我们经历了一场恶战啊，将军非让咱们去当敢死队。当时我就在梦里想啊，你说这责任和命令，荣耀和牺牲的区别又在哪儿呢。后来我又想，不行，我不适合待在军队里。”

“所以你就卸甲归田花天酒地去了？”王杰希低头吃面，随便应和了一声。

方士谦却没继续胡诌。他认认真真地看着王杰希的脑袋顶，中午的阳光洒在上面，能看出来有一个璇儿。

他等王杰希咽下那口面抬起头，突然认认真真正正经经地来了一句：“拿冠军真是太好了。”

王杰希眨了眨眼。

“你说是不是啊，队长。”

王杰希又眨了眨眼。

“这种情况下你只需要说是就可以了。”

方士谦被他盯得有点发毛，又补了一句。

王杰希第三次眨了眨眼，这次他把眼睛睁得差不多一样大了。

“方士谦。”王杰希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喊自己，方士谦听到这声音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人以身殉利，士以身殉名，大夫以身殉家，圣人以身殉天下。”他说。

“咱们都不是圣人，也算不上大夫。互相担待着，来去都是常态。”

昨天他们拿下了第一个冠军，今天正午的阳光非常好，王杰希背光而坐，头发上，肩膀上，胳膊上，斑斑驳驳的，都是光影。

那顿饭他们后来吃得很沉默。直到退役之后很多年，方士谦再回想起来，都觉得他们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尽了一样。

第七赛季刚开始那会儿，有一天晚上王杰希查完房，回到房间打算看会儿书就睡了，就听到门外悉悉索索的，不一会儿方士谦推门进来了。

“想要手机明天中午来取。”王杰希说，“刚没收了就来要是不是太快了点儿。”

方士谦撇撇嘴：“你收了一个我还有八个，怎么着吧泼猴。”

如今的王杰希早已练就一脸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你想干嘛。”

方士谦一屁股坐到他身边儿，歪过头看看王杰希手里的书。

我的妈呀，都是文言文，逼格太高了，他咋不飞呢。

方士谦没把这话说出来。

屋里开着白炽灯还没来得及关，床头灯也打开了，白白黄黄冷冷暖暖的光搀和在一起，王杰希合上书扭头看着方士谦。

方士谦一副正正经经的样子：“今年咱们再拿一个冠军吧。”

“就这事儿？”

“对啊。”

“这不废话吗？”王杰希瞅着他，“不拿冠军还玩儿个什么劲儿？”

王杰希头发有点儿长，没来得及剪，前边儿的头发有点挡眼。

但方士谦觉得此时此刻的他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时候都更像他们刚刚见到时的样子。

同样血气方刚的，不可一世的，豪情万丈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方士谦回想了一下王杰希手里拿着的书。

封面没看到，不知道叫什么。都是文言文，他也只扫到了一句。

方士谦不爱念书，不代表不聪明。

那句话他记得很清楚。

澹容与而独倚兮，蟋蟀鸣此西堂。

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过后他也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第七赛季的夏天名叫微草。整队人和两年前一样，浩浩荡荡地吃了豪华的夜宵，四五分醉，又杀进了KTV。

邓复升拉着王杰希的手又哭又笑的，刘小别拉着袁柏清跳钢管舞，袁柏清是钢管，梁方在一边儿鼓掌，李济和柳非声嘶力竭地唱着红歌。

方士谦的胸口仿佛燃烧着一团火，从他站上决赛场的那一刻开始，这团火就一直在燃烧。他一直在克制着自己不要喝醉，千万不能喝醉。

等到大家都嚎得差不多了，他才和王杰希两个人把剩下的人一拨一拨地扛着拖着扯上了车。

“上次也是你把我们弄回去的？”

“我一个人哪儿搬得动，叫了俱乐部的人来帮忙的。”

折腾回宿舍已经是后半夜，天都快亮了。俩人出了一身汗，各自回房冲了澡，反而精神了。方士谦甩着还挂着水珠的头发一把推开王杰希的门，王杰希还没回过神儿来。

他打开了屋里的窗户，外面是静静的夜空和远处的灯光，窗边儿冒出爬山虎的叶蔓，房间里只开了小小的一盏夜灯。

王杰希靠在窗前看着外面，俱乐部的正门，和更远处的，黑黑的体育场。

夏夜如此静谧，晚风从窗口徐徐吹来，伴随着三两声的虫鸣。

方士谦脑子里突然闪出他从王杰希书上看到的那句话。

王杰希听到动静扭过头，看着门口站着的方士谦。

他背后是走廊亮着的灯光，王杰希也看不清他的脸。他只是看到高高大大的一个身影杵在门口，明明瘦的像猴却不动如山。

很像他们初见时的样子。

“来啦。”他说。

“啊。”门口的人应了一声。

可能是天就快亮了，外面传来了鸟叫声，寥寥的，又非常清晰明亮。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

“要走啦？”

门口的人安静了一瞬。

“啊。”

他们隔着整间屋子，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然而黎明太安静，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方士谦说：“拿冠军真是太好了。”

他说：“你说是不是啊，队长。”

王杰希笑了。

“是啊。”

我爱了他十六年啊，说没就没了。

说不出什么常驻光明中之类的话。根本没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