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科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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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王】提剑(三)

既然你们都不相信我能好好让他们谈恋爱,那我就要开始放飞自我了。

特别O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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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士谦出山修行,打的是治病救人的旗号。虽然和林杰学了一身辅佐君王的政学知识和治世理念,但其实他最精进的学业还是医术。

 

少时的方士谦不懂什么治国平天下的道理,也不懂什么叫苍生。他只知道自己家对面大杂院里的一个老奶奶生病没钱医治,眼睁睁断了气。那是他第一次懵懂地体会到什么叫苍生何辜。

 

后来他大了一些,师从林杰,学了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看到了更广大的天地。但他仍然放不下一些芥蒂,总想用自己这双手救更多的人。

 

林杰说,以后你成了一代良臣,自然能救更多更多的人,比你当一个医者能救下的人多几百倍。

 

方士谦说,那都是以后的事,眼下我只想先救几个人。

 

 

这日林杰难得放了他们一天的假,方士谦二话没说扯着王杰希便溜去了后山。彼时的王杰希已经不再像最初那般抗拒,想着自己的课业已经提前做了许多,剩下的回来再做也不迟,便跟着方士谦一道去了。

 

不同于方士谦的率性,王杰希心里还是有许多顾虑的。林杰告诉他,你从现在开始必须学着像一个帝王那样思考问题,将身边所有能用到的人事都收作几用,目的明确,同时心怀天下。

 

王杰希想,既然方士谦以后是要辅佐与我的,那现在也没必要和他关系闹太僵。

 

此时方士谦正在前面引路,王杰希默默跟在后面。两个人都换了一身轻便的装扮,方士谦平时披散的长发也束成了马尾。他说要带王杰希去采草药,顺便领略一下安山的好风光。

 

确实是山明水秀的,隐在薄薄的雾气中,安山总给人一股仙风道骨的味道。王杰希跟着方士谦在被前人踩出来的曲折小路上慢慢地走着,偶尔见他弯下腰在草窠子里用小锄头刨一刨,将几颗草如获至宝般地收进小筐里。

 

王杰希是一点医术都不懂的。当初在皇宫里过的是养尊处优的生活,出了皇宫来到微草,林杰便一天赶着一天地日日督促他加紧学习各项帝王课业,每天睡不过三个时辰。平日除了练剑骑射,林杰再不许他多学别的什么杂学旁收。像是要在极短的时间里拼命把自己一生所学都灌进王杰希的脑子中似的。

 

他见方士谦又从土里刨了刨,挖出了一朵带着绿叶子的妃色小花。方士谦仔细摘了那上边的泥土和草须子,又在袖子上擦擦干净,便带着一脸意义不明地笑朝王杰希走了过来。

 

王杰希暗道不好,刚要偏头躲闪,便被方士谦一把止住,双手被反剪到身后。高出自己一头的青年笑嘻嘻地将小花枝插在了自己的发髻上,又帮着理了理垂发。

 

大丈夫忍一时风平浪静。王杰希冷着一张脸等方士谦揶揄自己是大姑娘,没想到方士谦稍稍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道:“挺好,卖身葬父,拉大街上能卖三两银子。”

 

王杰希想,好歹我也是个皇子,三两银子,少了点儿吧。

 

 

在后山逛了半日,方士谦带着的小药篓子已经盛满了新摘的草药。他心情挺好,和王杰希招了招手便领着他往山下走。方士谦不知在想些什么,摇头晃脑地走在前面,偶尔还催一催王杰希,嫌他走得慢。王杰希则默默跟在后面,照旧冷着一张脸。

 

多年以后,王杰希早已不再是当初少年时那副冷若冰山的样子。他变得更深邃沉稳,披着战甲立于军前,正如一个真正的帝王那边凛然不可侵犯。而总会站在他身后的一个青衣长衫的谋士,也总是默默地垂着双目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

 

那时的文臣武将,朝野内外,都想不出如今这称霸天下的后楚新王和他的一代名臣也曾有过这样颠三倒四的轻狂时光。

 

 

回了微草,两人各自回屋先洗漱了一番,换了日常穿着,方士谦晃晃悠悠逛到王杰希的小院。此时王杰希刚换了一身月白长衫走出来,长发微挽。方士谦靠在院中的老梨树下眯着眼打量着走出来的王杰希,见他朝自己走来,便开口道:“我发现你最近是不是长个儿了?”

 

王杰希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可能吧,我也没怎么注意。”

 

方士谦道:“其实我早就想说,之前碍于君臣之礼没有说,如今见你并不是那暴戾昏庸之人,我便不得不说了。”

 

王杰希看着他,不说话。

 

方士谦抬手撩了一下王杰希垂落脸颊的黑发:“我觉得你这双眼睛长得特别好。”

 

他斟酌了一下修辞:“左眼吞日月,右眼碎星辰,可敬,可叹。”

 

“不过臣另有一词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杰希当机立断打断他:“不知当不当讲就不要讲。”

 

方士谦坚持自我:“你还是让我讲了吧,不讲我憋着难受。”

 

王杰希看着他。

 

方士谦说:“这不就是大小眼儿吗。”

 

“其实我一开始就想说了,我觉得微草上下所有人看到你第一眼都想说了,但大家碍于你的身份面子都没有说,如今我可算说出来了哎呀我的妈呀憋死我了。”方士谦一泻千里,“这眼睛长得,一看就有帝王之相,遇到罪臣,你俩眼一瞪,对方什么都招了哈哈哈哈哈哈。”

 

王杰希很头痛。

 

他看着方士谦这副样子,不禁想起自己还在皇宫时,幼时的玩伴和伴读。

 

是黄将军的幼子,名少天。名动京城的不是他聪颖的天资,而是那张碎碎叨叨的嘴。

 

都说大丈夫沉默是金,黄少天大约是论斤卖的。

 

那日皇城大火,不知他如何了。

 

想到这里,王杰希很有些默然。

 

曾经的那些父皇的老臣,自己的玩伴,不知他们如何了。

 

喻文州,黄少天,长他们几岁的叶修和张佳乐。

 

王杰希没接方士谦的话,双目微垂像是在沉思什么,方士谦便慢慢住了嘴,他看了看王杰希,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想什么呢?”他说,“大小眼儿挺好的,我也没办法给你治。”

 

王杰希抬起头,忽然道:“方师兄,带我下山看一看吧。”

 

方士谦一愣,没有及时跟上王杰希的思路。但他随即便眼珠一转,挂着神秘的笑弯腰凑到王杰希耳边:“下山可以,别告诉师父。”

 

此时刚过午后,阳光正好。方士谦见王杰希难得露出跳脱行为,自然乐于将这习惯发扬光大。他先带着未来的帝王溜进微草后厨,摸了几张饼包起来,又见四下无人,大手一挥带着王杰希便溜出了山门。

 

两人沿着青石板路溜溜达达,这是王杰希自皇城出逃来到微草后,第一次下安山。他沿着这条曾经的来路往山下走,前面的引路人从黑衣使者变成了一身雪青长衫的方士谦。

 

两个年轻人下山的脚程很快,两个时辰便来到山脚下,再往前走是一处村落,之后是向荣的农田。

 

快接近村子时,方士谦难得严肃地看向王杰希道:“你最好把脸遮起来。”

 

王杰希不解。

 

方士谦说:“怕你大小眼吓着他们,村里人没见过什么世面。”

 

王杰希强忍着没翻白眼,抬脚便往前走,却又被方士谦一把拉住。

 

“来来来遮上遮上。”方士谦一边碎碎叨叨一边不知道从哪儿变出来一块蒙面纱巾遮住了王杰希的大半张脸。他满意地看了看,评价道:“嗯,还行,大小眼更明显了,辟邪。”

 

王杰希只露着两只眼睛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跟着方士谦走进了村子,王杰希才了然方士谦让自己蒙面的目的。村中时疫泛滥刚过,仍有不少尚未痊愈的病患。之前方士谦下山修行,就是为了帮附近村镇控制疫情。

 

虽然已经过了最惨烈的病亡高峰,但村子里处处凋敝,人丁稀落,半塌的茅屋里有被隔离的病患传出的痛苦呻吟,偶有村民走过也都满面病容。

 

一路上有认出方士谦的村民用游丝般的声音唤他名字,也有倒在路边无力继续行走的老人睁着浑浊的眼睛看着这两个身着长衫的年轻人。

 

王杰希很惊讶。他上山不过半年,天下便成了这副模样么?

 

方士谦看着王杰希瞪大的眼睛,语气淡淡道:“你以为后楚的天下就比如今你看到的要好么?”

 

王杰希猛地扭头看向他。

 

方士谦继续道:“你久居皇宫,不见世事。天下人的疾苦你如何能知?你在微草学治国之道,苍生黎民在你心中又有何分量?你若不亲眼所见百姓疾苦,学再多雄才伟略,又如何能安邦定国还你的子民一片安稳河山?”

 

说罢,方士谦自顾自往前走,全然不顾愣在后面的王杰希。

 

王杰希看着这一片凋敝的情景,想着方士谦刚刚的话。他从小锦衣玉食,就算跟随帝师学习治国安邦之道,但总对苍生百姓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既无印象,也无范本。如今他看到的是一个真实的生活,是不同于皇宫的奢华和微草的仙逸的,有着真实的痛苦和生死的平凡百姓的生活。

 

还来不及细想,王杰希就觉得衣袖被人轻轻扯动。他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发现是个满面尘土形容枯槁的小姑娘正站在他身边拽着他的长袖。

 

小姑娘抬起头,怯怯道:“哥哥,你是和方医师一道来的吗?”

 

王杰希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直觉地点点头。

 

小姑娘疲惫释然地笑笑:“太好了。”

 

她说:“求你们救救我娘,求求你们,她快死了。”

 

方士谦站在不远处,冷眼看着王杰希顺着小姑娘的拉扯往前走,他与他们隔着一箭之地,也慢慢跟了过去。

 

王杰希被小姑娘拉到一处昏暗的茅草屋中。屋里长久不见阳光,味道十分刺鼻。王杰希皱了皱眉,还是跨进房中,只见一片尘土的室内蒙着细密的蛛网,显然许久没有女主人操持家事。一角的土炕上只铺着茅草,一个身形消瘦如髅的女人正就着一床破被痛苦呻吟。

 

“我们已经好久没吃饭了。”小姑娘说着跑到床边,摇了摇炕上的女人,“娘,你看,我带了医师来,咱们都有救了。”

 

女人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早已陷入昏迷,根本不能做出反应。

 

小姑娘又摇了几下,看女人醒不过来,愣了半晌,又跑回到王杰希身边,一下子跪在他脚边。

 

她扯着他的袖子小声恳求道:“哥哥,求你救救我娘,求求你了,救救我娘。”

 

王杰希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是他之前从未接触,也从未想象过的世界。他几乎是手足无措地站在这狭小阴暗的矮屋中,第一次感受到彻头彻尾的无力感。

 

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什么都做不到。

 

什么治国安邦,什么平天下复河山。大道理学了一堆,却连面前这小小女孩的愿望都满足不了。

 

方士谦默默跟在他们身后,此时正倚在门边敲着王杰希呆呆的背影。他说:“救不活了,我之前来,她娘就已经救不活了。如今不过是等着咽气而已。”

 

他甚至有些残忍地看着愣在原地,肩膀有些颤抖的王杰希,继续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江山。”

 

“这就是你未来将会拥有,将要治理的江山。”

 

千军万马,折戟沉沙,名垂青史,英雄凯歌,这一切光耀历史的背后,是无数民众支撑和组成起来的疆土家国。

 

有着真实的血泪和无奈,生离死别,痛苦,绝望和希望的破碎山河。

 

方士谦背光而立,看到眼前这个背对自己而站的少年慢慢地蹲下身,将一身尘土的小姑娘紧紧抱在怀中,无声地压抑着颤抖的身体。

 

“哥哥,别哭。”小姑娘抬起两只竹竿般瘦弱的胳膊,努力拍了拍王杰希的后背,反而轻声安慰着他,“我娘说,她不疼了,她再也不疼了。”

 

 

回微草之前,方士谦将带来的干粮留给了小姑娘,又将身上带出来的几两碎钱留下了。他们能做的只有这些,接着便默默无言地回了安山。

 

那之后的几日里,方士谦见王杰希愈发沉默,一个人出了书斋也总是立刻回了自己的庭院,面对方士谦的调笑也不闻不问。又过了几日,精通医术的方士谦发现王杰希脚步虚浮,双眼暗淡,才发现事情不对。

 

一日他见王杰希出了书斋又往回走,便悄悄跟在他身后。见王杰希回了小院,进了屋子,方士谦躲在矮墙后面看着,过了一会儿,便见他搬了一张小书桌出来,摆放在老梨树下。

 

方士谦直起了身子,没事儿人似的抬脚迈进小院:“怎么你是要搬家?”

 

王杰希看了他一眼,继续摆着书和笔砚:“在外面不容易打瞌睡,我在外面看书。”

 

说着便拿起一本林杰交代要读的古书认真翻看了起来,全然不管方士谦还站在自己面前。

 

方士谦歪着头打量了他半晌,见行为也无什么异常,便先行离开了。

 

 

当天夜里,方士谦等微草众人入睡之后,自己悄悄披了一件长衫溜出庭院,轻手轻脚朝王杰希的小院摸过去。摸到门口,果然见梨树下有灯火微燃。他朝里一看,见王杰希正披了外衣坐在梨树下书桌前,燃着一截残烛正仔细研读着什么书。

 

方士谦猛地闯进去,王杰希被惊了一下,来不及收书,便见方士谦径直冲了过来,一把将书夺去他手。

 

方士谦看了看封面,又看了看内页,皱起眉扭过头盯着王杰希:“你在看医书?”

 

王杰希坐在书桌前默默地不说话。

 

方士谦叹了口气:“你这几日,是因为半夜不睡偷看医书,所以精神才那么差?”

 

王杰希想了想,决定解释:“我不想看更多的人死。”

 

方士谦闻言,不再接话,只沉默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我真是看错你了。”沉默之后,方士谦忽然冷笑道,“王杰希,我真是看错你了。”

 

王杰希有些惊讶地抬起头,见方士谦冷然站在自己面前,平日嬉笑怒骂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真正的怒容。

 

这是方士谦对王杰希第一次真正的动怒,直到很久之后,王杰希称帝,治国,垂垂老矣以后,仍然清晰地记得这天他动怒的样子。

 

方士谦将医书摔在地上,又长臂一伸将王杰希书桌上的东西尽数扫在地上。

 

书笔纸墨落在青石地面上的声音,惊醒了沉睡的微草。

 

夜风袭来,老梨树宽大的枝桠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白色的梨花谢落漫天。王杰希在这一片纷乱之中,看方士谦凛然立于身前,字字清晰道:

 

“你只管走你的路,一直走下去。其他所有的事,自有我帮你去做,不要舍本求末,不要忘了初衷。”

 

他的身后是如墨夜色,再往后是后楚山河。

 

方士谦想说,你要走的是帝王之路,这条路很孤独也很难走,你必须一个人走下去,割舍掉细枝末节的那些牵绊你前进的感情。而我,和其他很多人一起,都会帮你走完你的路,别的事情,就交给我们罢。

 

但他只是愤怒地看着王杰希,没再多言。

 

迎着这样的目光,王杰希抬起头,不闪不避,干干净净,直截了当地回看着方士谦。

 

少年坚定沉稳,朗声答道:“好,我答应你。”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约定。唯有明月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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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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