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科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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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王】提剑(十一)

知道你们忘得差不多了。

特别O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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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正是黄昏。王杰希只看到泥土堆砌的破旧窗口外的夕阳,一片血红,恍惚间以为自己身在皇宫,从那富丽堂皇的殿门外望去,也是这样一片鲜艳的火海滔天。

 

余热尚未褪去,半梦半醒间,许多故人的面孔瞬间涌进回忆,他静静地躺在坚硬粗糙的土炕上,闻着空气中泥土和花草的淡香,毫不自知有两行浅泪正缓缓贴着脸颊流下。

 

听到门外有响动,王杰希才回过神来,慌忙擦了泪痕,收敛心绪,淡淡地看着门口。

 

推门进来的是方士谦,手中正端着一碗热汤药。见王杰希睁了眼,便三步并两步跨到床边。

 

“你哭了?”这是他问的第一句话。

 

王杰希摇摇头。

 

“你眼睛都是红的。”

 

王杰希看着他:“你眼睛也是红的。”

 

方士谦把药碗递到他手上,自己在床边坐下:“熬夜眼睛当然红了,通宵照顾你也没睡,这份恩情你只能以命相报了。”

 

王杰希将药喝下。比平时更苦,他心知这是方士谦故意为之,并不多言,只将碗轻轻放下,抬眼看去,正对上方士谦盯着自己的眼睛。

 

记不起有多久的时间,两个人没有这样全无隔阂地坦然对视了。如血残阳中,方士谦侧脸如刀,光影浮动间,很像上古传说中的妖兽。

 

王杰希道:“我有事与你说。”

 

他目不斜视地看着方士谦的眼睛,漆黑清澈,是微草人才有的眼神。

 

“就算我现在不说,到时候你照样会知道。”他语气淡淡地,听不出多余的情绪。“林杰已经死了。”

 

像是将万般汹涌都压下,只留海面上的一座冰山,又像把所有爱恨都烧光,灰烬都随着风吹走。

 

王杰希说得不紧不慢,带着威仪的疏离和皇室的尊严。

 

在他的故事中,林杰不再是微草的主人,不再是他二人的师父。林杰是战士,是良臣,是为天下铺就的砖石。

 

直到太阳完全西沉,明月高悬,屋里没有点灯,只有冰冷的月光洒进窗口,王杰希看不清方士谦的脸,不知他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

 

李轩向新帝出卖林杰,肃清微草,确保皇子秘密出逃,这是一早就谋划好的战役的开端。王杰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和方士谦渐行渐远的,直到林杰问起他何时将此事告诉方士谦,却被他用沉默回绝之后,他才猛然意识到,两人之间已经隔开了这么远。

 

最后一句话落下之后,满室的寂静持续了很久。

 

再后来,方士谦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一整晚都没有回来。

 

 

第二天天刚亮,王杰希便被方士谦摇醒。此时他烧已全退,见方士谦已经整理好行囊,一副随时可以上路的阵势,他也便不再多言,默默起来收拾妥当,跟着方士谦辞别农家主人,便继续赶路了。

 

一路无言。王杰希身体尚未完全痊愈,方士谦特地放慢了脚步,却依然走在他前面。王杰希只见他玄色衣衫的背影,手里紧紧握着剑,一副人畜勿近的样子。两人沉默着走了一上午,沉默着吃了午饭,又继续沉默着走下去。

 

这样的沉默一连持续了三天。后来王杰希也感到惊讶,这是方士谦持续时间最久的一次爆发,以前不管怎样的生气,他顶多撑个半天就忍不住要找人讲话了。王杰希知道,这是他应得的,属于方士谦的愤怒的斥责。

 

到了晚上,他们在一处河边歇下。点燃火吃过饭,方士谦便早早地睡下了,不知真睡假睡,只留给王杰希一个冷漠的后背。王杰希望着火光出神地坐了一会儿,听对面那人半天也没动静,便自己悄悄起身离开,来到河边。

 

河水清冷,映着星光,泠泠轻响。王杰希蹲下来,一只手伸进水里,冰冷温柔的河水细细地包裹着他的皮肤,夜色无边,只有风吹树林的声音,寂寥和顺。

 

 

旧日后楚皇宫里,有一条河横穿御花园,直通到皇后的寝宫。很长的一条河,也如这般冰冷温柔,波光粼粼。王杰希喜欢水,总想去河边玩耍,母亲却总担惊受怕地不让他去。后来他稍大了一些,学了功夫,母亲才同意别人陪着他靠近河边。

 

那人死后的第二天晚上,王杰希独自在河边坐了许久。也是这样的夜色,也是这样的月光,夏风吹着郁郁的树,发出和顺的鬼鸣。他想,这条河中,有多少后楚的冤魂呢。

 

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背后被人猛拍一下,全然不是恶意的,依然吓他一跳。他猛地回头,发现来人是留宿宫中的张佳乐,才放下心来。

 

张佳乐说,你看,你其实还是怕死的,我一试就试出来了。

 

他又说,既然怕死,就不要动些寻死觅活的念头。怕死不丢人,我也怕死啊,简直怕得要死了。

 

他被自己的笑话逗笑了,低低地笑出声。王杰希扭头看着他,青年眉眼弯弯,非常好看。

 

见王杰希看着自己,张佳乐抬手勾住王杰希的肩膀,认认真真道,你还小,遇见事情觉得跨不过去很正常。但只要活着就会有好事情发生,你得信我。等你再大些,我带你去喝酒,我知道一处店家,酒酿得极好,老板娘也美得不行,那家店外有梨花,月色下看最漂亮。

 

王杰希问,酒也好,人也好,花也好,月色也好。可是他还会回来么?

 

张佳乐叹了口气。

 

不会回来了。青年缓缓道,但人总会走的,你是,我也是。总是要走的,才更不该辜负好花好酒好月色,不枉活这一回啊。

 

王杰希说,但他什么都没有,就那么走了。

 

张佳乐指了指天边满月,拍了拍王杰希的头。

 

但他有你记得他。他看着王杰希,继续说,以后总会再有人,像你记得他一样记得你的。

 

 

王杰希想,张佳乐,你这一辈子,就活了个最乐观。

 

他看这皎洁月色,手在河水里渐渐发麻。他想,我后来也算喝了不少酒,总不如你喝得多,也不如你研究得精。但不管喝过多少酒,最后你还是没来得及带我去你说的那处店家。

 

老板娘有多漂亮,是没机会知道了。等我还朝,再替你去看看罢。

 

他扭头看了看不远处依然背对自己躺着的方士谦,默默叹了口气。将手抽出水面,他想,张佳乐,我曾以为我找到了“再有人”,但现在我亲手把他推走了。

 

夜风吹过,王杰希只觉有些发冷。刚想起身往火堆旁走,便被兜头盖脸地披上了一件衣服。

 

没好气地用了力的,有熟悉的青草气息的,方士谦的长袍,挡住了王杰希全部的视线,拦断了他全部的回忆。

 

一片黑暗中,只听头顶传来方士谦气呼呼的声音:“想得这么入神,一看就是在想老情人。”

 

王杰希把衣服拉下来披在身上,瞟了一眼方士谦,恢复了淡淡的神情:“不是老情人。”

 

“果然是在想人。”方士谦坐到他旁边,若无其事地,仿佛那三天的沉默是一场梦,“想谁啊?”

 

王杰希没看他,只看着那粼粼水光,实话实说:“张佳乐。”

 

“哦。”方士谦应了一声,随口接话继续说,“我也算认识他,和他一处喝过酒。这个人很有点意思,我没再见过比他更爱生活的人了。”

 

王杰希终于扭过头看了看他:“你们在哪里喝的酒?”

 

方士谦想了想:“张佳乐常去的一处地方,桑落酒酿的一绝,店外有梨树,大概是全京城开得最旺的梨花了。”

 

王杰希表情淡淡地,听着方士谦的话,很有些向往的意味。

 

方士谦只当他是在怀念旧人。他心知张佳乐与他一处长大的交情,如今旧友为国而死,总归是伤感的。这样的月色和夜晚,复国在即,很容易想起往事。他甚至想好一套说辞,等到王杰希发出感慨时,就安慰他些民族大义,家国情怀——过去的三天里,他也是这样拼命地宽慰自己的。

 

他不说,王杰希便不知道。但如果王杰希需要,他便一定会说。

 

然而王杰希却说:“那你记得那家店的老板娘,长得是不是很美?”

 

安慰的话如鲠在喉。方士谦终于跟上对方的思路,老实地回答道:“嗯,美得不行。”

 

夜风与郁树中,王杰希轻笑了一下。

 

“如果可以有侥幸的期待的话。”他看着月色投入河里的倒影,想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张佳乐不要死,希望孙哲平能把他救出来。

 

但他没说出口。沉默了许久,他都没有再说出后半句话。

 

没有什么侥幸的期待。他知道。

 

但方士谦把他的话接了下去:“如果可以有侥幸的期待的话。”

 

他说:“希望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不要再有太多死亡和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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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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